到彥之的不戰而退無疑是給于栗的大軍開了方便之門。原本于栗收到的軍令只是拖延住在洛陽守軍,所以在城下集結后,他只是派先鋒軍試探著進攻了一輪。
誰想到,劉宋在洛陽的守備軍就只有區區幾千人,城墻破敗不堪,后來又似乎喪失了斗志。于栗見形勢一邊倒,趕緊大軍壓上,一不小心就把洛陽城攻破了。
等他從戰俘口中得知到彥之的大軍不久前棄營而逃,心中大喜,急忙派人去清點水寨中殘留的軍需物資。可此時哪里還有什么東西留給他,整個水寨都被燒了個精光。
于栗氣得七竅生煙,這原本都該是他此一役的戰利品,如今卻只剩黑色灰燼漫天翻飛。于栗的火爆脾氣,哪兒肯吃這種虧,立刻分兵兩路南下,分別朝襄城和許昌的方向追擊到彥之的大軍。
于栗自然也沒忘了讓自己軍師洋洋灑灑地寫了封奏疏,送去拓跋燾的面前去請賞。他此次幾乎沒損失兵將就拿下了洛陽城,這可是不小的功勞。既然戰利品已經打了水漂,那就得好好在陛下面前吹噓一番,好多拿些賞賜。
于栗領的這支軍隊,是北魏原本駐守在河南四鎮的北魏軍。他們年初時從四鎮撤軍后,集結到一處,一直蟄伏在北方,等待反攻的時機。
黃河才剛一結冰,于栗就按崔浩提前安排好的部署,不等平城下旨,直接開拔進攻洛陽,意圖將四鎮與洛陽的救援切割開來。
于栗對洛陽是就近攻打,又不費吹灰之力,因此他大勝的奏疏送到拓跋燾的手中時,拓跋燾親征的大軍才剛抵達相州附近。距離滑臺只剩兩日的路程。
正如檀邀雨擔心的,拓跋燾并沒有選擇直接進攻最西側的金墉城,而是直取位于四鎮中間位置的滑臺。打算現將四鎮從中間切割開來,再分兵襲之。
拓跋燾之所以敢如此膽大妄為地,將自己的大軍至于劉宋的兩側夾擊的位置上,就是要打劉宋軍一個出其不意。
然而拓跋燾也絕對不是逞一時之勇。除了于栗的兩萬人被調去隔斷西側洛陽的援軍,拓跋燾又下令讓叔孫建帶著原本圍攻夏軍的三萬騎兵東進青州,阻止劉宋東側的馳援。
當一東一西的增援都被隔斷的時候,中間的四鎮就成了北魏軍砧板上的魚肉。
按照拓跋燾原本的計劃,他是打算親自帶領大軍直取滑臺的。可如今他得知到彥之正帶著水師大軍徒步逃跑。這支水軍是劉宋如今最核心的戰力,拓跋燾心中是一百個不想放過。
照于栗的奏疏來看,他正帶人向南追蹤,可若是到彥之反其道而行之,沒有直接往南逃竄,而是跑來東面的滑臺呢?
這么一支大軍,真若是順利抵達了滑臺,那滑臺就勝負難定了。
左思右想之后,拓跋燾決定就地將自己的大軍兵分兩路,一路由老將奚斤帶領,繼續攻打滑臺,而自己則帶著更多的兵馬,往西側金墉和虎牢的方向去阻攔到彥之可能逃往滑臺的大軍。
對拓跋燾的這種安排,奚斤并沒有異議,甚至還提議讓拓跋燾帶走更多兵馬,避免與到彥之的大軍遭遇時人數上不占優勢。
拓跋燾想了想也同意了,不過他卻將阿胡拉部落所在的先鋒軍分給了奚斤。
“這百人部落,雖然有些邪氣,卻的確英勇善戰。朕相信有他們在,老將軍一定可以輕松攻下滑臺。”
奚斤自然也聽過這個惡鬼般的部落,忙跪地謝恩,“多謝陛下如此體恤老臣。只是這支部落打起來能以一敵百,還是應當放在陛下身邊,護陛下周全才是。”
拓跋燾卻擺擺手,“無妨。等你速速攻下滑臺,再帶他們往西來與朕回合便是。”
拓跋燾自然不會承認,從來都天不怕地不怕的君王,連檀邀雨都敢打主意的北魏皇帝,卻害怕阿胡拉看向他的眼神。
哪怕只是被瞟上一眼,都讓他覺得如墜寒潭。
陛下都這么說了,奚斤只能卻之不恭。千恩萬謝地接下這支先鋒軍。稍作整頓就同拓跋燾的大軍分兵而行。
奚斤這邊除了阿胡拉的拜火教,只帶了八千輕騎和兩千重騎兵。說實話,以這點兒兵力攻打滑臺,他心中還是有些沒底氣。于是他決定從冰面渡河,趁夜偷襲滑臺城。
奚斤軍抵達河對岸后,全都悄悄潛伏下來養精蓄銳。直到月上中天,才在夜色的掩護下,輕手輕腳地結陣。而此時河對面的滑臺還依舊在黑暗中安靜如初。
身為老將,奚斤行軍十分保守。所以大軍過河之前,他先是派拜火教所在的先鋒軍過河試探。
待他見到這一千人的先鋒軍平安無事地過到河對岸,且滑臺城中完全沒人察覺的樣子,奚斤這才一揮手,讓大軍分批渡河。
為防止大軍將冰面踩塌,奚斤軍結成千人方陣,由千夫長帶領著,方陣之間前后左右都間隔百步,斜著排列成一條線,緩緩踩著冰面過河。
奚斤一直在后方盯著,此時河上已經有三個千人方陣,而最前面的方陣就快要踏上對岸了。
奚斤漸漸放下心來。雖說今年黃河結冰早,這里未冰封前又是相對較淺的河灘,可這么多人同時渡河,難免不會出意外。
正當奚斤打算讓第二批大軍開始渡河時,只聽天地間一聲巨大的轟鳴,緊接著,就如同數雷齊發,黑壓壓的河面上不斷傳來震耳欲聾的炸裂聲,一片異樣的火光中,黃河的冰面轉眼間就被炸成了碎片。
奚斤眼睜睜地看著冰面上的大軍直直掉進了冰窟窿下面的河水之中!三千的騎兵,連人帶馬,瞬間就沒了蹤影。
奚斤哀呼一聲,只覺得氣血上涌,腦門嗡地一聲,身體直直向后跌下馬去!
黃河北面還沒來得及渡河的北魏軍頓時慌了陣腳。靠在河岸邊上的有的撲過去想救人,有的則驚恐地拼命向后退!
“你們看對面,那邊城墻上亮起的火光,是不是有個臺子!”
遠遠的,北魏軍越來越多人注意到滑臺城墻上不知何時燃起的火把,還有火把中照亮的一個祭臺。祭臺之上,一人身著玄色衣袍,衣帶臨風,一只手持著鐵棍似的東西,高高指向天空。
“雷——!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