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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四十一、臨戰

  嬴風終于扯開了子墨的手。

  他看向秦忠志,“我會同大家死守到最后一刻,我相信,這是雨兒希望的。哪怕她此時滿腔怒火,也不會愿意自己的子民死在北魏鐵蹄之下。只是,若有城破之時,我只能做一次小人,護著雨兒先行離開。還請秦相不要怨恨雨兒,就將這罪過都推到我身上吧。”

  秦忠志搖頭,“若為國是君子,為家便是小人的話。秦某慚愧,愿為女郎留下,完成她的君子之志。并非秦某想名留青史,而是秦某無力救女郎于危難。今日某要將女郎,和后世的罵名,都一同托付給嬴公子,乃是秦某的無能,還請公子受秦某一拜。”

  云道生也松開拉住嬴風的手,朝他一拜,“行者樓如今皆系師姐一身,樓主便拜托給大師兄了。”

  祝融也費力地將手指碰到一處,努力地咬字道:“拜托了。”

  子墨死死地盯著嬴風,“我要你以嬴氏一族起誓,一定護她周全。”

  眾人的作揖都落入嬴風眼中,他們想說的其實是同樣的話:

  我們愿意一死,換檀邀雨一條活路。

  可能天道負了她,百姓棄了她,行者樓也舍了她。可在這屋內的人,還有在城墻上堅守的人,并沒有與她背道而馳。

  他們陪著她,一路走到今日,或許幾日之后,有些人便要離去。可他們的腳印,卻始終追隨著她,在同一條道路上,不曾錯開半步。

  嬴風鄭重地朝幾人回禮,“我以嬴氏一族起誓,只要我活著,絕不讓人傷了她分毫。”

  子墨死死地握緊拳頭,垂著頭,甚至不敢再多看檀邀雨一眼,生怕自己舍不得與她自此分離。他咬緊牙關,扭頭出了門。

  秦忠志知道,自己今日出了這個門,也不知是否還有機會再回來見女郎一面。他將手里握的軍報放在一旁,仔細整理連著幾日都未曾束過的亂發,隨后跪在邀雨面前,一絲不茍地朝邀雨行了九拜之禮。

  “臣今日別過女郎,此生無悔奉您為主。”

  秦忠志起身時紅了眼眶,他快速用衣袖遮擋,略顯踉蹌地出了門。

  云道生伸手抱住祝融的頭。祝融雖相貌兇悍,心底卻最是柔軟。他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心中的內疚,只能嗚咽著落淚。若是他同南塵師父那樣精通醫術就好了……

  嬴風走到門邊,彎腰拾起秦忠志方才遺落的軍報。上面寫著拓跋燾親帥的大軍已經到了五里之外。站在高一點的地方甚至能看見大軍生火做飯的炊煙。

  嬴風緊緊捏著手里的軍報,“拓跋燾,你得不到她,便想要毀了她嗎?可無論是她,還是仇池,都不會讓你輕易得逞的。”

  這一夜,整個仇池的人怕是都沒睡好。秦忠志昨日離去后,便下令讓仇池的老弱婦孺都躲到家中地窖里,男子守門,準備與魏軍誓死一戰。

  武都城樓整夜燈火通明,哨樓每隔一刻鐘便傳信一次,生怕錯漏了絲毫的動靜。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整個武都城都像一根繃緊的弓弦,要么射出一排利箭,要么應聲繃斷。

  有幾次崔勇都出現了幻聽,說是聽見了北魏進攻的號角聲,可等他仔細分辨,周圍寂靜得連鳥叫都聽不見。

  直到那沉重的腳步聲響起,仿佛一個巨人在移動他龐大的身軀,很難想象,這是多少人整齊劃一的腳步,才能讓每一步都從遠處清晰地傳來,每一步都帶著比前一步更重的殺氣向武都城逼近。

  “來了!”崔勇挺起胸,擦了一把手上的鐵槊,將它豎起,槊桿重重砸在城樓的磚面上,“準備迎敵!”

  “準備迎敵——”

  “準備迎敵——”

  “準備迎敵——”

  號令聲一層接一層地傳了下去,如同海浪拍打在每個仇池士兵的身上,無論他們是否做好了準備,都要迎接這場暴風雨。

  花木蘭緊張地調轉馬頭,望向自己陣營的后方。她知道,拓跋燾來了。

  按照她與監軍的約定,在大軍抵達之時,若她未能叫開城門,便要自裁謝罪。

  她不后悔,目光掃向不遠處正抱在一起瑟瑟發抖的抱罕城俘虜。她已經盡了自己所能,為這些人多爭取了三日的性命。

  若說遺憾……花木蘭看向那依舊緊閉的城門,淺笑著自言自語道:“未能見你最后一面,當真可惜……”

  崔勇聚精會神地看向遠處越來越近的北魏旌旗,除了鎮西軍的軍旗,那烈烈的“王”字旗,和金黃色的“拓跋”旗,都讓他汗毛倒數。

  不是畏懼,而是興奮,能與戰神皇帝一戰,身為武將,他老崔算是值了!

  崔勇在心中默念,大將軍,老崔無法陪您南下,便在此替您擋住這群北方的惡狼!若是他日您收復了中原,一定給老崔我燒個信兒,老崔我絕不投胎,就等著您的消息!

  崔勇一邊念叨,一邊舉起令旗,準備讓弩機上弦。可他的令旗還沒揮下,就聽見身后一陣嘈雜。

  崔勇心中暗叫不好,難不成是此前一直沒捉到的那些細作在作祟?!大戰在即,可容不得再出內鬼攪局。

  崔勇趕緊放下令旗,跑到城墻內側往里面去看,才瞧了一眼,便雙眼圓睜,用他這輩子都沒喊出來的大嗓門吼道:“世侄女!你醒啦!”

  檀邀雨一身寬松的道袍,披散著頭發,甚至連鞋子都沒穿。赤著腳,背對著身后的日光,一步步地走向城門。

  她全身纏繞的黑色花紋依舊十分顯眼,可卻并不像此前一般,讓人看一眼便覺得陰森可怖,反倒讓人莫名地升起一股敬畏之心。

  負責在家中守門的男子們,見到檀邀雨,立刻開門,朝她跪拜。還有人直接將地窖里的家人們叫出,讓他們一起向檀邀雨朝拜。

  所有人都在說著一句話,“仙姬您回來了,您回來就好了。”

  有人見邀雨光著腳,便趕緊取了家里最好的鞋,想給邀雨穿上。卻驚訝的發現,檀邀雨雖然是走著,可腳根本沒有沾地。

  她就像是一步步踏在虛無之中,任何人的靠近,似乎對她都是一種冒犯。

  所有人都跪地祈禱之時,突然有個孩童的聲音響起,“娘,仙姬真被詛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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