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青,聽說沒?今天我們班要來個轉學生呢。”蕓蕓比水青活躍,班上說得上話的女同學很多,消息也靈通。
水青趴在桌上動彈不得。跟云爺爺才學三天功夫,渾身骨頭快斷了。要是學到一招半式,至少能自我滿足一下,卻只是扎足馬步。照此下去,她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
“水青,你不要緊吧?”半死不活的姿勢,可臉色那叫紅潤。
“沒睡飽。”爺爺叮囑除了父母,不能說出去。她只要對著好友保密,“你繼續說。”
“聽說他十九歲,留了兩級的大齡生。”蕓蕓悄聲說。
留了兩級?云上的魅力不僅在于它有很多好學生,也在于它能把問題學生挽救到海外能接受的程度。不過留兩級的學生,可說萬中無一。
“我沒興趣。”水青比較關心自己的骨頭,“月中我會給你媽第二批設計。”
“不急。”蕓蕓對生意卻不關心,“我媽最近一直在H市,她說生意好的要命,你那個批發的主意行得通,到目前發售了三千件,訂單卻還沒接完。”
“改天你媽回來,我跟她直接說。”水青持續趴著。再發個一千件,差不多得換花樣。
“水青,先跟我媽算分成。”蕓蕓不忘提醒,就怕她吃虧。
“好,一分錢我都不會少拿的。”水青笑。
蕓蕓正想和水青具體討論下,晨間操的音樂響了,只好往外走。水青從校醫那兒弄到張減免課間操的證明,成了班上唯一留守,她羨慕得要命。
二十分鐘,水青可以看課本,可以寫作業。她發現原來心無旁騖的時候,學習的時間就很多,足夠維持上游成績。但今天,她腰痛,坐不住。于是,到外面走廊活動。
聽到對面樓梯傳來腳步聲,水青看了一眼。很久不見的白子西同學,雙手抱個大紙箱,里面堆著高出箱子的兩摞紙,正往下走。他和羽毛都還在五班,教室就在八班頭頂上方。
水青打算縮回教室,眼睛太尖,看到紙張被風掀起角,而且極可能飛得遍地都是。白子西也注意到了,試圖一只手扶住底,一只手壓住上面。可是箱子太重,他得用膝蓋頂住。
這下就算視若無睹也不行了,水青在心里嘆了口很長很長的氣,四下張望,能不能逮到個隨便什么人,影子也好。目光所及,人物有二。一個白子西,一個自己。垂死掙扎之后,水青認命得走上樓。
“要我幫忙嗎?”好歹也是曾經的同班同學,她對自己說。
白子西抬眼一看,大概沒想到會在這個時間點碰上,怔忡了一下,放下紙盒,緊接著就說:“麻煩你。”
蹲下身,他理出一摞紙,遞給水青。
還以為白子西會說沒關系,謝謝之類的客氣話,他對不熟的自己這么直接,超出水青以往的認識。她接過東西,等他再度抱起紙箱,兩人往樓下走去。
白子西眼角余光里的水青,很安靜,除了開始那句,沒再開口。她眉頭有些緊,目視前方,時不時又跟著他的走向。她似乎不太高興,為什么?
“這是運動會的比賽時間表和宣傳冊,要送到藏青樓。”她不問,那由他來說。
高二高三教室在新校區,藏青摟在老校區。同學們正做操,他們就不能穿過操場。那就得走沿著校園的一條長廊,繞過大半個學校。
水青眉頭打結了。
“是不是太重了?”白子西當然察覺到她似乎更不高興,很不好意思地說,“還是我自己來吧。”
“我不是嫌重。”水青沒把東西放回去,有了方向,她加快腳步,“只是嫌遠。”
白子西見她全然不客氣,反倒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兩人又默默走了一段。
“你怎么沒去做操?”難道不舒服?他不應該讓她幫忙的。
“太累了。”每走一步,肌肉酸痛,真想齜牙咧嘴,又怕嚇到旁邊這位。
“呃?”另一個出乎白子西意料的答案。
不得不再度沉默。
白子西有點辛苦。和女生一起做事,她們總是很多話說。從來只嫌鬧,未曾想也有如此冷場的時刻。要是換了別人,他沒所謂。但她是一鳴驚人的韓水青。老師們說歷代學生中大起大落的有,大落大起的,她是云上第一人。
先是以第五名的絕對姿態考進來,一步步掉下去,直至進入無可救藥差生行列。文理一分班,又竄上前十名。更聽莫默說,開學以來,她的英文沒拿過滿分以外的分數,其他各科成績穩步上升。莫默笑言,照此下去,到期末,他的第一名就要讓賢了。
雖是玩笑,白子西卻真相信。那個神采飛揚,連莎翁都敢批評的女孩,有什么事做不到呢?
水青也很辛苦。鑒于前生的教訓,不能跟白子西太熟太近,所以這個學期還沒近距離碰過面。自己一時好心,居然導致兩人獨處,她心里很慌。
她沒出息?是,她不否認。可也從她的角度想想好不好?曾經,用了十五年,她暗戀著白子西。現在雖然下定決心要好好讀書,但距離這個人太近,她就會怕。
看看他,撇開出色的外表不提,沒有同齡男生的幼稚無聊,為人處事成熟穩健,虛懷若谷。優秀中的優秀,典范中的典范。老師眼中的未來,同學眼中的仰望。
“到了,哪個辦公室?”她聲音悅耳。
“學生宣傳部。”白子西心想,她半字不浪費。
就在左手邊第一間,門開著,水青把宣傳冊放回白子西捧著的箱子里。
“那我先回教室了,再見。”頭也不回,走了。
白子西被她突兀的行為弄得一頭霧水,望著她匆忙離去的背影,馬尾畫出弧線,人甚至都跑起來了。他得罪她了嗎?還是他很可怕?為什么看起來簡直像亡命天涯?
水青跑起來,不是要逃離,而是她看見操場上快沒人了。白子西公事在身,不怕遲到。她只是普通學生,遲到就慘了。
“你跑什么?”插進一個聲音。
水青一看,是葉陌離,換了運動服,正要上體育課。他身邊有幾個男生,嘻皮笑臉盯著她,不過樣子比葉陌離的初中朋友正氣。
“離離,我趕著上課。”聽到了上課鈴,可小腿酸,拉不開步子。
葉陌離一聽稱呼,臉都綠了。離離?她叫他小名,當著同學的面?
“韓水青!”氣死他,但又不能不傳達媽的話,假裝無視新損友的樂呵,“今晚在我家吃飯!”
只有遠去的背影,大力向后揮動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