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上十一號的。
定下了徐福帶兵出戍郡南,荀貞與趙云、劉鄧、許季等人又說了會兒話,即書軍令一道,交給徐福,讓他明日去縣外兵營里挑選人馬。
趙云、徐福等人長途歸來,如今天冷,路上沒有洗沐之處,一個個風塵仆仆的,荀貞叫他們歸舍洗浴,約定了晚上擺酒給他們接風。
趙云等人離開后,程嘉、陳儀有眼色,知道荀攸與荀貞多日未見,可能會有話單獨對荀貞說,他二人遂也告辭。
堂上只剩下了荀貞和荀攸。
“公達,此去河內,河內風土如何?”
荀攸的心思不在這上邊,他急切地想知道鄴縣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以至荀貞將李鵠捕拿下獄,但荀貞既然問起,他卻也不能不回答。
他答道:“河內,三河之一,天下名郡,本朝以來,素視之為股肱之地。淇園之竹茂矣,山河之固險矣!表里山河、土廣民殷,郡產精鐵,民蓄良馬。今雖郡有大賊盤踞,而因往年少受賊亂之故,仍堪稱富庶。”
河內是三河之一,較之河東、河南,這個郡不但農業發達、耕桑興盛,在太平時,“民放牛於野”,滿山遍野都是耕牛,而且因為多山多水,出產精鐵,最盛時郡里有公、私鐵官四處,又早在春秋時,這里就是天下知名的養馬地之一,《詩經》里說:“孑孑干旄,在浚之郊”,描述的就是這里的良馬。除了耕桑、產鐵、產馬,河內還產竹,河內與魏郡接壤的地方有一條河叫淇水,從上古至今,淇水的兩岸一直竹林茂盛,《詩經》里有一篇詩叫《淇奧》,淇者,淇水,奧者,水邊彎曲的地方,詩中之所講即是淇水一帶的竹林:“瞻彼淇奧,綠竹猗猗”,竹林茂盛有兩個好處,一個是風景秀麗,再一個是軍事上可以利用:“折竹制矢”。
早在前漢,河內就是帝國的名郡,兩漢之際,此郡以“完富”著稱,光武帝占取此郡后,說“吾將因是而起”,任寇恂為河內太守,寇恂不負重托,在河內“伐淇園之竹,為矢百余萬,養馬二千匹,收租四百萬石,轉以給軍”,有力地支援了漢軍在前線的作戰。
總而言之,河內無愧“股肱之地”四字。
荀貞聽了荀攸對河內的描述,不由略覺遺憾,他心道:“這要是換了我去河內當太守?別的不說,只我這三千義從的鎧甲、兵械便可悉數配齊,我帳下的騎士也可擴充規模了。”
荀貞部下的義從不少,現有三千余人,要想養三千余的兵,只有錢糧不行,還得有足夠的鐵,只有鐵源充足,才能給所有的兵士都配上鎧甲和趁手的兵械。
荀貞先后在趙、魏為吏,趙、魏雖也產鐵,但限於人手、場地和鐵礦之出產量,鐵的產量不如河內,民用尚嫌不足,何況軍用?所以荀貞的這三千余義從到現在為止,兵械差不多配齊了,但鎧甲卻是遠遠不足,很多的兵士沒有甲衣,便是有甲衣的大多穿的也是皮甲,——不過雖是如此,較之帝國的精銳部隊可能不及,但比之大部分的郡國武裝卻也已是勝之許多了。
鎧甲、兵械其實還好說點,最難的是軍馬以及騎士。
一個好的騎士難得,一匹好的軍馬更難得。冀州的產馬地不少,如北邊的常山、中山等郡國,皆產良馬,可趙、魏卻非產馬之良地,沒有好馬,荀貞的騎兵部隊就擴充不了,到現在仍然還是只有那么四百多騎,——跟從皇甫嵩討冀州黃巾時,荀貞見識到了董卓所帶的西涼鐵騎,那真是“人如鐵、馬如龍”,數千鐵甲騎士馳騁而過,如同一道鐵流也似,令人望而生畏。
只希望將來有朝一日,自己的麾下也能有這么一支奔騰如流、迎日生輝的鐵騎吧!
荀貞如是想道。
問過了河內的風物,荀貞又問道:“河內士人如何?”
荀攸答道:“河內人文薈萃,士人如云,諸縣之中,而又以溫之士人最為杰出。”
溫即溫縣。
荀貞“噢”了聲,說道:“溫縣有何名士?”
“溫有一人,姓常名林,字伯槐,家雖貧,而自非手力,不取之於人,生性清白,幼而孝悌。他七歲時,其父之黨登門造訪,問曰:‘伯先在否?’伯先者,常林之父也。常林聞之而不行禮。其父之黨斥曰:‘汝何不拜?’常林答曰:‘你是我父親的朋友,雖說我應該尊敬你,可你當著我的面呼我父親的字,我又為何拜你?’聰直孝悌至是!”
荀貞沒聽說過常林的名字,聽了這段常林孩童時的舊事,對常林起了興趣,問道:“常林現在何處?可曾入仕?”
荀攸答道:“常林好學,現為諸生,我聞之,他常帶著經書去耕種,由其妻送飯給他,雖在田野,其相敬如賓。”
“卿今次去河內,可見到他了么?”
“他也去吊祭張公了,攸在修武與他見過,相談甚歡。”
“他在河內的名望如何?”
“雖因單貧之故,家聲不顯,然其本人在河內頗有名聲。”
荀貞心道:“按公達之所說,這常林似是個孝悌重義之人,在河內又頗有名聲,且其家貧……。”他斟酌片刻,又想道,“河內產鐵、產馬,我如能將此人延攬到我的帳下,或許會有助於我?”
這要換了旁人,在聽了常林的事跡后,可能最多會贊嘆兩句,但荀貞不然,他馬上就產生了招攬此人的念頭。之所以會有此念,不為別的原因,正是為了河內的鐵與馬。
河內產鐵、又產馬,荀貞很眼饞,可他在河內沒有熟人,他一個魏郡太守不好派人去河內買鐵、買馬,那么想要從河內弄些鐵與馬來,就得有河內人來幫助他。
從荀攸對常林的簡短描述中,荀貞覺得常林是一個合適的人選。
原因有三:其一是常林在河內頗有名望,如果沒有名望,在地方上沒有影響,招攬來也無用;其二是常林孝悌重義,凡重義之人,只要你以真心待之,通常都能得到真心之回報;其三是常林家貧,常林既在河內頗有名望,又是個好學的儒生,而至今卻沒有入仕,也許就是因為“其家貧”、“家聲不顯”,像這樣的“寒士子弟”,要遠比那些名門貴族的子弟好招攬得多。
越想越覺得應該把常林招攬來,只是……。
荀貞以手指擊案,又想道:“李鵠案剛發不久,趙家會有何反擊尚且不知,若是趙然寫信求助於趙忠,而袁紹、皇甫公、六龍先生等人又不能救我的話,也許我在魏郡太守的位置上就待不久了,從這個角度來看,我便是把常林招攬來似也無用……。”
如果在魏郡待不久,那么荀貞接下來就要逃亡江湖,自也就沒工夫去弄河內的鐵與馬了。
荀貞又想道:“不過,話說回來,如果趙忠奈何不了我,治不了我的罪,那這河內的鐵與馬就還是大有可為的。”
思之再三,最終決定:不能因為不可知的未來而放棄也許可以得到的利益。他最終決定,還是要試試看,看能不能把常林招攬來,反正對自己沒什么損失。
他因而開口說道:“公達,你是知道我的,我素來思賢若渴,今聞常林之其人其事,如此一個清正之人被空廢於鄉野之間,實在是太可惜了,河內既不能用他,你看我能否用他?”
荀攸楞了下,沒想到荀貞會忽出此言,但荀攸是什么人?聰慧之極。他很快就明白了荀貞的真實意圖,心道:“君侯此必是欲圖河內之良馬與精鐵。”明白了荀貞的意圖,嘴上不說破,笑道,“君侯雖思賢如渴,然常林非魏郡士人,君侯如想招之,怕是不易也。”
兩漢的慣例:本郡之長吏通常只會辟用本郡之士子出仕郡府,而本郡之士子也通常只會出仕於本郡。荀貞一個魏郡太守,如果他想用河內的士子,就算他愿意,常林還不一定會愿意。
荀貞也想到了這一點,他說道:“朝廷不以我卑鄙,賜我以潁陰之爵,前些時,我辟元直為庶子,而家丞一職至今空懸,我想辟請常林為我之丞,卿意如何?”
“……這倒是可行。”
“既如此,便煩請卿為我書寫辟除文書一道,明日我便遣人赴溫縣,辟請常伯槐。”
寫道辟除文書是件很簡單的事,荀攸應道:“諾。”
話至此處,河內的風物、士人,荀貞都問過了,接下來可以談正事了。荀攸正想提及李鵠案一事,卻聞荀貞慢悠悠地問了一句:“常林是溫縣人,公達,我聽說溫縣還有一名士,名叫司馬防,中平元年,我從皇甫公討黃巾,在軍中嘗聞孟德說及:說孟德昔年之所以能以二十之齡出任洛陽北部尉,便是因受此人之推舉。……公達,你此去河內,可曾見過此人?”
“司馬氏世為二千石,司馬防之父曾為潁川太守,其祖曾為豫章太守,其曾祖在安帝時曾為征西將軍,其家乃是河內之名族。司馬防現仕宦在外,我此次去河內,未曾見到他本人,不過在修武張家見到過幾個他家的子弟。”
“我聞司馬防多子,可見到他的諸子了?”
“司馬防多子么?這我倒不知道。我沒見到他的諸子,只見到了他的兩個從子。”
“張太尉乃河內之望,今其不幸亡故,司馬防仕宦在外,沒有去,他的諸子竟也未去?”
荀攸不知道荀貞為何對司馬防和司馬防的兒子們這么感興趣,回答說道:“我聽司馬防的那兩個從子說,司馬防的長子司馬朗,數年前,以十二之齡為童子郎,現也不在家中,其余下諸子如司馬懿等皆年尚童稚,故均未去修武。”
“噢!原來如此。”
荀貞心道:“原來司馬懿‘年尚童稚’,……也是,他若不是年歲遠小於孟德、玄德、文臺,到最后也不會輪到他竊取天下。”
荀攸見荀貞總算沒有話問了,輕輕咳嗽了下嗓子,乃把強自按在心頭多時的疑惑和擔憂道了出來,他出言問道:“攸在河內聞君侯捕郡丞李鵠下獄,歸入郡后,又聞李鵠病死獄中,……君侯,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