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42 固知功業不易立 敗而不餒真英雄

歡迎您  曹操那日兵到滎陽汴水岸邊。

  洛陽與山東相連的交通要道共有四條,一是孟津渡,由此可過河入到冀州;一是轘轅關道,即河南尹與潁川郡交接處的那個轘轅關,由此可過嵩山入豫州;再一個便是荀貞、孫堅走的梁縣、伊闕關一道,此地乃是從荊州、潁川南部直通洛陽的大道;最后一個就是滎陽這里了。

  從洛陽東出,沿伊洛河谷經偃師、鞏縣,穿過汜水、滎陽谷道(即虎牢關隘道),可直下鄭、汴。

  這一條路的咽喉地帶正是在汜水關、滎陽一線。

  所以,曹操在到滎陽前,徐榮可以不大舉進攻,然一旦他抵達滎陽,徐榮就必須要進攻了,如再不攻,那就等於是放曹操入過了洛陽東邊的防線,再往東去,幾乎便是一馬平川。

  一方面,是曹操到了這里,徐榮必須要大舉進擊,以為阻擋;再一個方面,這一帶也是個險地,基本是處在黃河南岸黃土原的一條狹縫中,每當雨后,泥淖難行,苦不堪言,換言之,也就是說,對嫻熟兵法的人來講,這里也是一個利於防守反擊的佳地。

  故此,徐榮選擇在了這里大舉迎擊曹操。

  曹操與徐榮在此地鏖戰了一天,因為敵眾我寡,又徐榮統帶的俱為精兵,遂大敗,兵卒死傷過半,鮑韜、衛茲俱皆戰亡,他自己也被流矢所傷,乘的坐騎也受了傷,他從弟曹洪遂以己馬讓之,曹操初推辭不受,曹洪說:“天下可無洪,不可無君”,執意要將坐騎讓與曹操,曹操這才騎上。——由曹洪這句話也可見當時情勢之急,“天下可無洪”的話都說出來了,曹洪這是抱了必死的決心。曹操騎馬,曹洪步從,逃到汴水岸邊,水深,不得渡,曹洪沿著河道搜尋,找到了一艘渡船,於是曹操、曹洪兩人乃得以逃出生天,乘船渡河,回到了酸棗。

  到了酸棗后,曹操見張邈諸人依舊是置酒高會,不圖進取,既惱又怒,氣得不得了,想他曹操為了討董,連命都差點丟了,張邈等人倒好,卻居然還在這兒飲酒清談,歌舞升平,是可忍,孰不可忍,曹操沒能忍住怒氣,當面指責他們。

  可再指責也沒有用,張邈等人本就怯戰,見曹操、鮑信大敗而歸,更是不敢提“出戰”兩字。

  把曹操氣得,回到帳中,就提筆給荀貞寫了一封信。

  他在信中講述了與徐榮交戰的經過,——荀貞和孫堅便正是從他的這封信里才知了他戰敗、逃亡的具體過程,講完這些,他筆鋒一轉,直言說道:酸棗諸公非可成事者也,徒擁虛名,而無膽能,不足以謀,討董之事,最終還是得靠我等,只是我兵敗滎陽,士卒折損多半,而今兵少,暫不能再與卿聯軍共進,卿可先在潁川等我,待我去揚州募了兵馬回來,再與董戰。

  去揚州募兵云云,是因為曹操的從弟曹洪與揚州刺史陳溫素善,曹操與丹陽太守周昕又是老交情,而丹陽又是天下知名的產精兵之地,所以他決定去揚州募兵,以補充損失。

  荀貞讀完他的信,對孫堅嘆道:“先時,起兵前,孟德離洛歸家,險死在豫州,今兵擊董卓,他又大敗於滎陽,復險些身死,數月之間,兩陷死地,可觀他此封來信,卻毫無氣餒畏怯之意,仍是雄壯不減,志氣愈奮,所謂百折不撓者,說的就是孟德這樣的人吧?”

  漢末三國之際,要說“百折不饒”,首先當是劉備,可如細究之,曹操也是一個百折不撓、心志堅毅的人,——事實上,不止劉備、曹操,但凡能於青史留名的,又有幾個是軟弱之人?

  人生一世,不可能事事遂心順意,就如羊祜的那句話: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如果因為一點挫折就放棄了抱負和志氣,那這個人就永遠不可能會有了不起的成就。

  荀貞以此自礪,暗暗提醒自己,心道:“黃巾以來,這些年我雖然受過些挫折,可比起孟德今日所受之難,比起玄德將來所受之困,卻是無法相比的啊,也許有一天,我也會遇到這樣的挫折和危難,但卻絕不可動搖心志,當以孟德、玄德為楷模,磨難愈大,志氣應愈奮。”

  曹操從酸棗去揚州、丹陽募兵有幾條路可走,其中一條會路過廣陵。

  荀貞寫了封信給留守廣陵的袁綏、姚昇、陳褒等人,叫他們好好接待曹操,傾力相助。

  荀貞這是一番好意,只是,他的這番好意卻沒有被用上。

  曹操離了酸棗,先回了一趟譙縣的家中,問他父親和族中要了一大筆錢出來,他從弟曹洪家巨富,也從家里拿了很多錢出來給曹操,并把原先留在家里看守門戶的家兵也都悉數帶上,合計千余,加上曹操本部剩存的人馬,總共幾千人,然后才開向丹陽而去。

  由譙縣東南下,穿沛國而過,到了沛國的北界,面前是一條大河,此即淮水,如再往前走,渡河而南,是揚州的九江郡,如沿著淮水向東,則是徐州的下邳國,過了下邳就是廣陵,再從廣陵南下,可直接到達揚州的丹陽郡。

  在淮水北岸,跟著曹操一起來募兵的夏侯惇說道:“荀廣陵與君交善,我等不如沿水東去,先去廣陵,再下丹陽。”

  曹操卻是不肯,他立在水邊的高地上,按著腰劍,俯瞰淮水浪卷,又舉望對岸山川,復又向東看去,遠眺徐州地界,說道:“我與貞之共出兵擊董,貞之連勝,而我大敗,此已恥也,我怎好意思再去他的地界,受他郡臣的款待?”

  夏侯惇說道:“勝敗兵家常事,君雖小有一敗,而來日勝負尚未可說,荀侯,人杰也,定不可能會因此而小看於君,君素性寬,今卻怎反計較起此這等小事來?”

  “貞之先前寫信與我,稱天下英雄氣,我獨占五斗。我計較的不是貞之會否小看我,我計較的是我讓貞之失望了,又怎還再有臉面去厚顏受他臣下的接待?且待我等募過兵馬,返程回時,再過廣陵,與貞之的郡臣相見吧。”

  曹操雖是敗而不餒,志氣愈奮,可將到荀貞的地界,想起荀貞那句夸他獨占天下五斗英雄氣的話來,再看看自家這敗軍之身,卻是自覺臉熱,不好意思再去打擾荀貞留在廣陵郡的那些文武臣下,他的這種心態與肚量無關,強要言之,大約更和自尊有關。

  聽他這般說,夏侯惇等遂不復言。

  過了淮水,進到了揚州的九江郡。

  揚州的州治歷陽便在此郡之中,在此郡的最東邊,和丹陽郡接壤。

  揚州刺史陳溫聞報,提前遣了人在郡界相候,接到他們,在前導路,把他們迎到了歷陽州府。

  入到府中,曹操、曹洪道出來意。

  陳溫,字元悌,汝南人,和荀貞、曹操、曹洪都是同州,汝南西邊是潁川,東北邊是沛國,他很早就和曹洪認識,兩人相交莫逆,聽了二曹是來募兵的,他沒二話說,鼎力支持。

  於是,曹洪留在州府,等陳溫給他募兵,曹操則辭別陳溫,東往丹陽,去見丹陽太守周昕。

  周昕,字泰明,會稽人,按說他是南方人,就算和曹操相識,南北相隔,也應該很難會有什么太過密切的來往才對,不過周昕在他年少時嘗游學京師,師事陳蕃,而曹操身為貴族子弟,年少時常居洛陽,他兩人因此而便就得以結識,后來,周昕被太尉府所辟,一直都待在洛陽,所以便和曹操過從甚密,兩人交情非同尋常,——不止他和曹操交情好,他有兩個弟弟,一個叫周昂,一個叫周喁,和曹操的關系也非常好,尤其是周喁,更是與曹操相交投契。

  荀貞早先遣姚昇來丹陽募兵,打的就是曹操的旗號,要不然,便是姚昇家是吳郡冠族,與丹陽士人多有來往,卻也定是難以募兵募得那么順利。

  知道曹操要來,周昕親到郡界迎之,把他接到郡府。

  曹操道出求兵的來意,周昕比陳溫還要痛快,說道:“酸棗諸公皆畏不敢進,唯卿心懷大義,不惜身,偶有失利,何足以意?我丹陽無它物,唯產精兵,卿為義起兵,討董事重,既來我地,又何必再去募兵?我現有郡兵六千,可給卿四千,如不足,容我再募召。”

  曹操大喜,說道:“丹陽素產精卒,四千足矣,如真不足,我到時再來討之就是。”

  兩人相對而笑。

  出身貴族、交游廣闊就是有好處,曹操、曹洪從兄弟兩人,來到揚州、丹陽,只動動嘴皮子,四千丹陽精卒就到手了,曹洪那邊沒多久傳來消息,陳溫亦給他弄來了兩千廬江上甲,這就是合計六千精銳了,想如換個別的寒門子弟來,便是磨破嘴皮子,怕也是討不來一兵一甲。

  得了這六千人馬,曹操的兵勢復為之一振。

  他心念討董,沒有在丹陽多留,與曹洪會合后邊從丹陽北上,先入了廣陵郡界。

  袁綏、姚昇等得了荀貞的囑咐,對曹操執禮甚恭,諸人親把曹操迎入郡界,一番熱情的款待之后,又親把曹操等送出了郡界。送走了曹操,姚昇給荀貞去信,信中寫道:“曹將軍貌不驚人,而言行豪壯,有龍虎氣,吾觀其人,必非淺水可居之者也。曹將軍兄弟在揚州共募得了六千上甲,吾觀望之,俱皆精銳,今其歸還,想來等到來日再討董時,必能為君侯力助。”

  姚昇的這封信剛送出沒多久,還沒到荀貞的手上,一個叫他驚訝的事情就發生了。

  卻是傳來消息:曹操、曹洪、夏侯惇等帶兵剛回到豫州,入了沛國不久,在龍亢縣這個地方,他們從揚州、丹陽募來的那些兵卒卻竟不知為何,——也許是因思鄉,不想遠離家鄉,去前線與董卓交戰,也許是因為知道曹操早先兵敗給了徐榮,不想跟著曹操去送死,總之,圖謀叛亂,叛兵夜燒曹操大帳,曹操手劍殺了數十人,乃得出營,被聞訊趕來的夏侯惇等人救下。叛亂的兵卒有的被夏侯惇等鎮壓了,有的逃散了,事后檢點,沒有背叛揚州兵的只有五百余。

  真是屋漏逢陰雨。

  先敗於徐榮,繼又兵卒叛變。

  如再加上最早那一次險死於豫州,這才短短數月,曹操就在生死線上來回三次了。

  但曹操到底是人中之杰,依舊是半點也不氣餒,這已經入了沛國,是他的家鄉了,既然召來的兵卒多叛,那他索性就又在沛國募兵,龍亢往北是蘄縣,從蘄縣開始,曹操一路走一路募,經铚縣、鄲縣、鄼縣、建平等地,前后共募得千余人眾,兵勢復稍為一振。

  ——在丹陽時,周昕說兵如不足,他可再為曹操招募,而今既然兵叛,曹操卻為何不回去丹陽?這卻是:人皆是有臉面的。就像曹操在召到兵前羞於去廣陵見荀貞的手下一樣,現在揚州兵叛,他也不好意思再厚著臉皮去找周昕了。陳溫、周昕半點沒有推脫地給他了總共六千精卒,是他自己“沒能耐”,這才導致了兵叛,試問,他又怎么才能好意思再去找周昕要兵?

  到了建平縣,曹操暫時停駐。

  出了建平再往前,就已不是沛國地界,而是梁國了,過了梁國則即是陳留。

  曹操與曹洪、曹仁、夏侯惇、夏侯淵、史渙等人商量:“我等今往揚州募兵,半途兵叛,以現在這點兵力,如再去酸棗,或許會被張孟卓諸公嗤笑事小,難以復振擊董事大。吾觀酸棗諸公終碌碌無為者也,不可成事。以我之意,我等不如舍酸棗而去河內,卿等以為如何?”

  夏侯惇說道:“君意在討董,袁將軍兵勢雖眾,然其意卻不在董卓,便去河內,恐亦難有為也。君與荀侯友善,荀侯、孫侯皆敢戰之士,何不去潁川與荀侯合兵,共謀擊董?”

  曹操說道:“洛陽山河四塞,非是一路可擊之者也。我如去潁川,雖可與貞之合兵,然卻只是一路,直去直去,無有響應,董卓易為應對,不如去河內,也許能說動本初,至不濟也可試試看能否從他那里借些兵來,如此,便可與貞之南北呼應,兩路并進,方為兵家上策。”

  曹操這番話是真心話,他雖有男人的通病,有點“好面子”,可關系到軍國大事,他卻是實事求是。

  夏侯惇等聞他此言,覺得他說得對,有道理,因便不復再有異議。

  在建平休整了一天,次日,曹操帶兵出郡,過陳留酸棗而不停,徑去河內投袁紹。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