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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渡汝過澺沿途聞

  李通如愿棄郎陵的基業,他也不用猶豫至今了。

  郎陵的地理位置不錯,交通便利,遠控荊襄,近依宛洛,地形也有利自守,其西部多山,東北則是曠野平原,與陽安、北宜春、慎陽各縣壤地相接牙錯,實堪稱形勝天成。

  但李通不愿棄的并非是這塊地盤,而是依附他的百姓。

  依附他的百姓多是他的鄉人和郎陵周近人,如今雖是亂世,猶故土難離,他如果決定離開郎陵的話,這些百姓不一定會肯從他離鄉背井,如此一來,他的實力就將大打折扣。

  李通雖然年輕,但對“人為亂世之本”這一點卻是看得非常清楚。

  沒有了這數千家從附他的百姓民眾,他就算是能帶走個千兒八百的部曲、徒附,又有何用?所謂“人多勢眾”,人少了,勢自然就小,勢一旦小,他也就難以得到別人的重視和重用。

  因是,盡管荀愔的長者風使他不由心生親近,關系到自身的根本利益,他卻不能盲目。

  荀愔在郎陵待了兩天,最終和李通約定:待做好了臨戰的準備,至遲四五天后,李通對呂布宣戰,宣戰之同時,由孫堅表他為郎陵都尉,使他全權負責郎陵的軍事、民政。

  李通擔憂在對呂布宣戰后,袁術可能會從南陽、江夏遣兵來攻,荀愔答應他:如果出現這種情況,徐州兵、豫州兵都肯定會援救他,絕不會坐視不管,畢竟郎陵如失,對汝南只有壞處。

  定下協約,荀愔便即告辭。

  因為協約中有涉及豫州的內容,所以荀愔遣人快馬先把協約的內容給許仲送去,再由許仲遣騎轉送給孫策,他隨后而行。

  荀愔雖是乘車,不是騎馬,一路上也行得不慢,兩天后到了安城,準備北渡汝水的時候,他聽到了一道消息:呂布從平輿撤圍,已渡澺水,正在繼續南下,似是要回師南陽。

  荀愔急忙令侍騎入到安城縣內,找縣寺的人打探詳情。

  不多時,侍騎從縣中出來,一個百石吏跟在其后,料是縣寺的吏員,觀其模樣,臉頰內陷、招風耳,狀貌丑陋。侍騎領著這個百石吏到得近前,回稟說道:“這位是縣中的主簿周君。”

  聽了此吏之姓,再觀其尊容,荀愔心中一動,想道:“莫不是周彥祖之后?”

  安城有一名族為周氏,東周時的汝墳侯姬烈之后,前漢開國,興續周嗣,封姬烈的后人周仁仍為汝墳侯,賜號正公,由從徙居安城,開了安城周氏這一支,自前漢至今,簪纓相繼,累代二千石,本朝和帝、安帝年間,其族中有一個叫周燮的,字彥祖,生得曲頷折額,丑狀駭人,險為其母所棄,幸賴其父以為“吾聞賢圣多有異貌”,這才被撫養長大,后乃有名。

  ——早年間,與李通不睦,被李通所殺的周直也是安城周氏之后,正是因了族中之勢,這個周直當時才能聚眾至二千余家。

  雖是懷疑這個周主簿是周燮之后,這種話卻不好當面問起,荀愔因也就只當沒有想起這回事兒,從車上下來,兩下見禮,問道:“適聞路人說:呂奉先撤圍平輿,已渡澺水?”

  周主簿已從侍騎那里得知了荀愔的身份,一來敬畏荀貞的聲名,二來許仲現駐軍所在的葛陂東雖屬鲖陽,卻正與安城交界,故此他對荀愔執禮甚恭,恭謹地回答說道:“是。”

  “他是要回南陽郡,還是要做別的什么?孫都尉可有檄發到?貴縣對此可有所知?”

  “昨日晚上,縣中剛接到了孫都尉、黃都尉和府君的傳檄,檄中言道:呂布小狡,此番回撤,其意未明,令鄙縣需當嚴守自御,以免遭侵。”

  安城北與平輿接壤,兩座縣城相距只有百余里,呂布已渡澺水,再渡過汝水,行不用太遠,就可達安城城下,所以孫策、黃蓋等傳檄安城縣,令他們嚴守自備。

  荀愔點了點頭,又問道:“貴縣可有遣斥候打探?”

  “遣了。”

  “呂奉先部渡澺之后,是往貴縣來的,還是往陽安方向去的?”

  安城在平輿的南邊,陽安在平輿的西南邊。陽安也在汝水南邊,亦與平輿接壤。

  “目前尚不能探明。”

  “橋蕤、張遼二部可有從呂奉先同撤?”

  “沒有。”

  荀愔心中想道:“呂奉先獨撤,而橋、張兩部未動?他這是為了防止伯符與我軍追擊,還是別有意圖?”他對軍事不精通,不能由此猜出呂布的目的,卻隱約覺得有些蹊蹺。

  那位姓周的主簿一直拱手彎腰,頭都不敢抬,從上午起,天就陰了下來,風甚寒冷,吹得他袍服卷動,鼻涕橫流。

  荀愔看了他眼,沒別的什么要問的了,便說道:“孫都尉既有傳檄,君與貴縣的縣君便按檄遵辦就是。呂奉先雖小狡且悍,有孫都尉與吾軍在,料他也不敢逞兇貴境,君不必多憂。”

  周主簿諾諾。

  荀愔問道:“貴縣的縣君呢?”

  “鄙縣縣君已於去年告病還鄉,現下縣中的政務皆由在下暫理。”

  卻竟是安城縣內已一年多沒有長吏了。

  荀愔倒也能理解,李通盤踞在此,相繼與周直、陳郃等攻殺不已,上頭的汝南郡府不能制之,這個縣長吏必是當得不僅無味,而且處處憋屈,確是不如索性掛印自辭。

  荀愔此次出使,為保路上安全,隨行帶了七八個騎士,二三十甲士,此時,這些騎士、甲士環衛周邊,有餓得不行,受著凍出來挖野菜的百姓路過,看見這一幕,除少數膽大的,大多不敢近前,遠遠地避開繞走。荀愔觀望之,不覺嘆了口氣,對周主簿說道:“吾沿途所見,鄉里半空,早就入冬了,天氣越來越冷,百姓卻多衣不蔽體,竟有數日無食者!君今既主縣中政事,當勤職愛民,多方設法,以解民之困苦,否則,一場雪后,怕會餓殍、倒尸不少。”

  周主簿心道:“縣中的那點糧,要么被州府征去了,要么被李通搶去了,要么在豪強大族手里,借不出來,你們徐州派兵來助孫侯,軍士們的日常食用又是由鄰近的吾等數縣所出,雖知百姓困弊,縣中早被榨得干凈,我又有什么辦法?”此人長相雖是丑陋,倒是有愛民之心,雖然如此,縣中實際情況如是,他也是無可奈何,心中這么想,他口上唯唯答道:“是,是。”

  荀愔叫他回縣,上中,由從騎、甲士們護衛著,繼續北上。

  渡過了汝水,行三十余里,開始下起了雨夾雪,天愈冷冽,再渡過澺水,荀愔又聽到了一條消息:呂布已南下汝水,他沒有去安城,也沒有去陽安,從陽安、北宜春間穿過,直向郎陵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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