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貞回到營中,對戲志才等人說道:“孟德明天必會發兵攻我任城。”戲志才等人中,頗有不懂荀貞為何會這么說的。曹((操cāo)cāo)親自到了前線,他當然是肯定會攻打任城縣的,但是荀貞卻怎么就料定,曹((操cāo)cāo)明天就一定會大舉進攻?便有人問道:“為何?”
“孟德與我相見,我觀孟德舉止,意態雖豪曠,實色厲內荏,以虛言嚇我,由此足可見兗州(情qíng)勢之急,今我親至合鄉,對兗州的士氣無異雪上加霜,為此計,我斷定孟德明(日rì)必會出兵。”
兗州不能與徐州相比,徐州內部較為安穩,兗州不然,而荀貞又有善戰之名在外,以曹((操cāo)cāo)之智謀,他肯定不會久拖,公孫瓚攻冀州時,冀州州郡的長吏、豪強紛紛投從的殷鑒未遠,久則生變,因此,荀貞如此斷定。
任城縣,曹軍兵營。
曹((操cāo)cāo)對臣屬說道:“貞之已非昨(日rì)之貞之,往(日rì)軍功名聲不足畏也。吾決意,明(日rì)即攻任城。”
將校中有人憂慮地說道:“劉、陳固守城中,許君卿龜縮城外,成掎角之勢,怕是不宜強攻。”
曹((操cāo)cāo)笑道:“強攻之舉,是無謀之人才會采用的。”
“噢?這般說來,明公必是有妙計了?”
曹((操cāo)cāo)笑而不語,一副(胸胸)有成竹的模樣,卻不肯就說,而是轉看向陳宮、程立等謀臣,說道:“仲德公、公臺,卿等皆高士,想來定有克敵取城的高策了?”
說是故弄玄虛也罷,說是御下之術也好,陳宮、程立與曹((操cāo)cāo)皆相處不短時(日rì)了,對他有時會做出這種“使人莫測高深”的樣子都很熟悉,見慣不怪。
陳宮捻著胡須,斟酌考慮,說道:“唯今之計,或仍是只有聲東擊西、調敵出援。”
程立表示贊同,說道:“任城內外,敵軍呼應,鎮東將軍現又在合鄉,馳援近在咫尺,吾軍確是不宜強攻,上策莫過於還是要想辦法把許君卿或劉、陳給調出來,這仗就好打了。”
曹((操cāo)cāo)問道:“如何調之?”
許顯等都是沙場宿將,并且三人皆非魯莽恃勇之士,夏侯惇此前已經數次用計,想要把他們從城中或營中調出,結果都未奏效,可見“給調出來”四個字說來容易,做起來卻難。
程立答道:“兵法所謂‘攻敵之必救’,只要我軍所攻之處,是徐州兵的必救之地,自然就可以把許君卿或劉、陳給調出來了。”
曹((操cāo)cāo)聽到這里,遂發大笑,說道:“仲德公高見,與我正同!”
夸贊程立是“高見”,又說“與我正同”,曹((操cāo)cāo)這話倒是把他自己也夸進去了。
夏侯惇問道:“兵法固是此理,可是徐州兵的必救之處是在哪里?”
曹((操cāo)cāo)笑對程立說道:“仲德公以為呢?”
程立回答了兩個字。
合鄉,荀貞營中。
臣屬聽了荀貞的話,有人說道:“夏侯惇數攻任城不下,曹東郡雖親引兵至,但任城近則有許將軍為援,遠則有明公在合鄉,料曹東郡便是大舉發兵圍攻,也定難克成。明公,他會發起攻勢么?”
“孟德,智將也,他當然不會硬攻。”
“明公的意思是?”
“我料他必會用計。”
“用何計也?”
“攻城之術,不外乎久圍與打援兩法。久圍非孟德現下所可取,以我度之,他肯定會用計,以圖把玄德、公道或君卿調出來,從而野戰決勝,先破我一部,然后再挾勝威,圍城攻之。”
“那么以明公高見,曹東郡會怎么把劉將軍、陳校尉或許將軍調出來?”
荀貞沉吟稍頃,卻是也猜不出曹((操cāo)cāo)會用何法,遂笑道:“萬變不離其宗。管他會用何法,只要我軍知其意圖,不上當便是。”頓了下,對戲志才等說道,“若是我料得不錯,孟德果然用計,以圖野戰打援的話,志才,我意將計就計,卿意何如?”
任城,曹軍兵營。
程立回答的兩個字是:“東平。”
曹((操cāo)cāo)聞之,頓時哈哈大笑。
這程立,與東平較上勁了。
先前,他建議鮑信佯敗,曹((操cāo)cāo)作勢領兵去救,望圖可以借此調出劉、陳或許顯的兵馬出來,因為曹((操cāo)cāo)顧慮新掌兗州未久,擔心這么做會引起兗州士紳以及州兵的離心,故而沒有(允yǔn)可。
現下,程立有把目光投到了東平。
只不過,這次他并不是建議鮑信佯敗,而是建議曹((操cāo)cāo)裝作暫時放棄進攻任城,改打東平。
夏侯惇對程立也算較為相熟了,知道此人年齡雖大,可說近似老年了,卻是絲毫無有老年人的慈悲心腸,但凡用計,頗多毒辣,尤其是在面對百姓與兵卒時,常有居高臨下之態,壓根不把自己和百姓與兵卒視為同類,簡而言之,百姓和兵卒對他而言之,只是“可用”或“不可用”罷了,夏侯惇對他的這一點雖是說不上反感,然亦無甚好感,佩服與忌憚并存,聽得他此言,蹙眉說道:“吾軍用兵多時,只為攻復任城,無故轉攻東平,鎮東將軍會相信么?”
夏侯惇對程立無甚好感,程立畢竟年紀大,又非大士族出(身shēn),深知人(情qíng),城府深沉,對夏侯惇這個曹((操cāo)cāo)的(愛ài)將兼姻族,卻是向來禮讓,笑言答道:“正因為吾軍用兵多時,而任城久攻不下,所以我軍轉攻東平,鎮東將軍才會有可能相信,……并且……。”
“并且什么?”
“東平相李瓚,李膺之子也,與鎮東是郡里人,兩人又為舊識,李瓚之子李宣且正在鎮東帳下效命,於公於私,一旦吾軍轉攻東平,吾料鎮東是定然不會坐視不理。”程立撫須笑道,“此正我所言,兵法之所謂‘攻敵之必救’也。”
李瓚與荀貞同郡,兩人舊識,而今李瓚投靠了荀貞,他的兒子李宣又在荀貞帳下效力,這兩條原因已經足夠分量,加上李瓚是李膺的兒子這一條,如是曹((操cāo)cāo)假裝轉攻東平的話,荀貞還真是得救,——要知,李膺在世時,名滿天下,是潁川士人的代表人物,號為“天下楷模李元禮”,并則李膺與荀淑、荀氏八龍都有交往,現今他的兒子投了荀貞,被曹((操cāo)cāo)進攻,確是於(情qíng)於理,論公論私,荀貞都是必須要救的,不然的話,一定會對荀貞的名聲造成壞的影響。
無論怎么用計,許顯、劉備、陳褒就是不上當,城內城外成掎角之勢,這個任平就像是個硬石頭,不好打,既然如此,那么便換個思路,佯攻荀貞之必救,借以調動許、劉、陳部,從而尋找機會在運動中殲敵,程立的這個獻策深得兵法之妙。
軍議過了,曹((操cāo)cāo)回到寢帳,侍從奉上藥湯。
藥湯是侍從們掐著時間,剛熬煮好的,還冒著騰騰的(熱rè)氣。曹((操cāo)cāo)皺著眉頭,接過藥湯,聞了一聞,一股濃郁的藥味撲鼻而來,他空出一只手來,按了按額頭,嘆道:“未料此疾,竟如此難醫。”雖是不想喝,為了能集中精力指揮接下來的戰斗,卻也不得不飲。
順著咽喉,苦味入腹,曹((操cāo)cāo)丟下藥椀,忙又端起侍從們奉上的蜜湯,一飲而盡,算是姑且沖淡了這股藥味。
這藥湯,治的是頭病。
曹((操cāo)cāo)的(身shēn)體一直很好,包括現在,也是生龍活虎,因了少時好動,近年從戎,又常騎(射射)練武之故,十分強健,然而正當盛年,從去年開始,卻不知何故,患上了頭風之疾,(日rì)常(情qíng)況下倒也無恙,不影響生活、工作,唯在(情qíng)緒波動比較大時,比如當憤怒、緊張等之類時,這頭疾就會突發,嚴重的時候簡直痛入骨髓,莫說行走站立了,坐都坐不穩當,只覺天旋地轉。
換了幾個大夫,卻都不能根治。
曹((操cāo)cāo)心懷遠志,焉肯做個整(日rì)與藥罐子為伍的?因是,尋常時(日rì),雖有藥方,他不肯用,只有到不得不用,例如眼下這種(情qíng)況的時候,他才會勉強服用幾劑。
長子曹昂,從子曹安民,兩人皆從在軍中,此時俱在曹((操cāo)cāo)的(身shēn)邊。
曹昂非常關心地觀察了會兒曹((操cāo)cāo)的神態,問道:“父親,今(日rì)頭疾可有又犯么?”
別看曹((操cāo)cāo)在見荀貞,以及與程立等軍議時,外在的表現皆是從容自若,實則他的內心中,已經是連著多(日rì)緊張不安了,頭風之疾因此適時而來,今天已經犯過兩次了,但在兒子和從子面前,曹((操cāo)cāo)不愿把自己“軟弱”的一面流露出來,笑答道:“今(日rì)倒是未犯。”不想在這個事(情qíng)上多說,他問曹昂、曹安民,“程公之策,汝二人以為何如?”
曹昂答道:“昂以為,可稱上策。”問曹((操cāo)cāo)道,“父親,決定要采用程公之策了么?”
曹((操cāo)cāo)暫不回答,問曹安民:“汝以為呢?”
“程公之策,確是良計。”
曹昂、曹安民二人,在曹((操cāo)cāo)諸多的子侄中,算是出類拔萃的,皆有軍旅之才,是以,曹((操cāo)cāo)雖有幾個年歲比曹昂兩人更長的同產弟弟,然卻不用,平時只把曹昂兩人經常帶在左右,而以兩人相較的話,曹昂頗肖曹((操cāo)cāo),為人沉穩,行事有度,智勇兼備,又勝曹安民一籌。
總而言之,對曹昂、曹安民,曹((操cāo)cāo)都是很喜歡的。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一個政治集團能否長期興盛,不但要看當權者,更要看新鮮的血液,荀貞注重這一方面,曹((操cāo)cāo)亦然,曹昂、曹安民,就是曹((操cāo)cāo)目前著力培養的少壯力量。
聽了二人的回答,曹((操cāo)cāo)說道:“程公之策,確是當前唯一可用之計了。”回答曹昂適才的問題,“唯今也只有采用此計來試一試了。”
“劉備、許顯、陳褒若是還不中計?”
曹昂沒有等來曹((操cāo)cāo)對這個問題的回答。
劉備等若是還不中計的話,曹((操cāo)cāo)也只能說是無計可施,只有退兵或硬攻兩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