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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 閻柔宣威潞河北(九)

  “伏兵既出,云與秦、田二公,督軍進戰,遂敗袁譚。別部司馬嚴猛身先士卒,馳馬交斗,斬殺袁譚帳下司馬、曲軍侯各一;將生致譚,而譚將汝南蔣奇拼死救護,譚因得脫。

  “云與秦、田二公趁勝而南,收復平原縣。檢點斬獲,計斬首四百余,俘千余,輜重山積。云與秦、田二公部,總計戰士傷亡百數。云郡府故主簿華彥,貪賄虐民、與賊潛通,為云所逐;前袁譚兵到,彥往投之。今獲彥,何以處置,候明公令。”

  看完趙云的這道捷報,荀貞笑道:“子龍穩而有奇,一身是膽也!”

  叫從吏把趙云的捷報拿去給陪坐堂中的諸吏觀瞧。

  諸吏中一人,五短身材,相貌奇丑,卻是剛出使完張飛燕,從冀州中山國回來的程嘉。

  等到諸吏看罷,荀貞笑道:“君昌剛從冀州回來,正在與我等說他沿途的見聞,子龍就有捷報送來,說差點擒獲袁譚,也可算是巧事一樁。”

  程嘉笑道:“子龍大敗袁譚,差點把他生擒,實乃一場大勝,可喜可賀!嘉恭喜明公。”

  荀貞擺了擺手,說道:“小兒輩罷了,就是生擒又有何用。”

  荀貞比袁譚也就是大了個十來歲,單從年齡來論的話,他呼袁譚是“小兒輩”,似乎有點拿大,但荀貞與袁譚,實是貨真價實的兩代人,荀貞和曹操、袁紹乃是同代,那么由此論之,他稱袁紹的兒子“小兒輩”,其實是一點沒錯。

  至於說就算把袁譚擒住,也沒有什么用,這話也是一點沒錯。

  別說現在荀貞和袁紹之間還沒有撕破臉,真正的成為敵對雙方,就算是兩個人變成了生死之敵,那么就算是把袁譚抓住,對荀貞來說,也真的是沒有多大的用處。——袁紹肯定是不會因為袁譚對荀貞做出什么讓步的。能夠成就大事的梟雄,自古至今哪一個會因為自己的妻、子落入敵手,而就對敵人做出讓步的?莫說妻、子,高祖劉邦,那可是連父親都不要的。袁紹盡管有這樣、那樣的短處,可是人誰沒有短處。袁紹此人,也是可稱一代梟雄的。

  程嘉出使歸來是件大事,戲志才、荀彧、張昭、郭嘉等人都在堂上。

  張昭說道:“擒獲袁譚確如明公所言,并無用處,但袁譚兩次進犯平原郡,皆鎩羽而歸,這次更是僅以身免,至少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我青州不必再慮袁紹方面的外患了。”

  荀貞點了點頭,笑道:“張公所言甚是。於今觀之,袁本初此回遣袁譚打我平原郡,竟是果真無有后援,看來的確應該只是為騷擾我青州而已。一腳踢到石頭上,估計他會老實很多了。仲仁在青州,自此可以心無旁騖地收攬士民之心、安置黃巾降卒。”

  張昭問道:“明公,趙將軍在捷報中問華彥此事,不知明公打算如何處置他?”

  趙云專門把華彥提出來問,是因為兩個緣故。

  一則作為領兵的郡太守,趙云現下在平原雖然可稱是上馬管軍,下馬管民,但他并無擅自殺人之權。按照華彥的這個罪行,論死罪是足夠的,故是他得請荀貞決定。

  二來,也是因為華彥與華歆同族,而且他兩人的血緣關系還不算遠,那么具體該怎么處置他?決定權就只能交給荀貞來定奪。

  荀貞已有決定,但先不說,問張昭,說道:“公有何高見?”

  張昭說道:“平原臨冀州,位處前線,華彥投敵,不可輕縱,宜當嚴懲!如此,才能以儆效尤,保證平原郡的安穩。”

  此話正合荀貞之意。

  荀貞說道:“公言甚是!”便就令主簿陳儀,說道,“回書子龍,梟首示眾。”

  處置華彥,非是緊急的軍情,用不著當場起草,陳儀應諾,把這件事記下。

  簡單的和張昭的兩句對話決定了華彥的生死。

  荀貞看向程嘉,笑道:“君昌,你接著說,……你剛才說到哪里了?”

  程嘉說道:“是。明公。嘉剛才說到,嘉此趟來回冀州,沿途所見,郡縣凋殘,田地許多荒蕪,所見景狀,竟是與帳角作亂時相差無幾!鄉里百姓,泰半面帶饑色,路邊時見餓殍倒於溝渠,比之我徐州境內,迥然兩類矣!且盜賊叢生,嘉來回這一路上,前后遇到過三波盜匪!虧得明公撥給嘉的那十余衛士俱是虎賁,這才有驚無險!

  “除此以外,逢紀、田豐、郭圖、辛評、許攸、淳於瓊等為袁紹所重之士,無不在巨鹿、安平、甘陵等郡大肆奪占民田。趙國、魏郡、常山郡我沒有路過,但想來這三郡的情況應該和巨鹿等郡差不多。豪奴壯仆,錦衣挎刀,橫行縣鄉,百姓敢怒不敢言也!”

  事實上,去中山國,程嘉必須路經的只有甘陵、安平兩郡而已。

  出了東郡,北上入甘陵,過了甘陵,再北上過安平,就是中山國境。

  但為了能更多、更全面地觀察冀州情況,去的時候,程嘉走的是甘陵、安平這條路;回來的時候,他則冒著被袁紹手下發現的危險,繞了一段路,先南下到的巨鹿,隨后在離魏郡不太遠的地方,才折往東行,又經甘陵,回到了東郡,接著馬不停蹄,還歸郯縣。

  說到這里,程嘉頓了下。

  他摸著稀疏的胡須,環顧了一圈堂中眾吏,然后目光重新恭敬地看回荀貞,笑道:“明公,說實話,我還是挺羨慕他們的!”

  荀貞問道:“羨慕誰?”

  “自是逢紀、郭圖諸士。”

  荀貞說道:“羨慕什么?”

  程嘉貌似一本正經地說道:“后悔我怎么跟了明公呢?我為何未投袁本初?我若是在袁本初帳下,現在,我家也如逢紀、郭圖他們一樣,良田萬畝矣!”

  荀貞聞言,不覺大笑。

  堂中諸吏亦皆俱笑。

  卻說袁紹手底下的這些人如此搶占民田,難道說袁紹就不知道,或者說他就不怕搞得冀州民怨沸騰么?首先,他知道;其次,他還真不怕。

  黔首賤民能搞出什么事來?若是當真有人竟敢造反,剿滅就是!

  那么又則說了,即使不怕百姓造反,可袁紹出身士族高門,他又難道不想給他自己在民間弄一個好名聲么?至少從這個目的出發,他是不是也該制止一下逢紀、郭圖等人?

  袁紹當然想在民間有個好名聲。

  可事實上,他是有苦衷的,他沒辦法,或言之,最起碼現在他沒辦法制止逢紀、郭圖等。

  袁紹之割據冀州,和荀貞相同,又不同。

  相同的是,他兩人皆是以州中一郡太守的身份,最終分別攫取了冀、徐。

  不同的是,袁紹的冀州之所得,是通過冀州部分士人的擁護而頗是韓馥不得不讓給他的;荀貞的徐州之所得,是自己打下來的。

  這個不同,就造成了在分別得到徐、冀之后,荀貞可以約束他的臣屬;而袁紹得冀州后,為了穩固他的統治基礎,卻就不能不加意籠絡其帳下的冀州士人群體,同時,為了制衡冀州士人群體,他就又不得不加意籠絡其帳下的豫州士人群體,如此一來,還談何約束?

  眾人笑了一陣。

  程嘉說道:“明公,我有一個猜測,不知當講不當講。”

  荀貞說道:“什么猜測?沒什么不當講的,盡管說來。”

  程嘉笑容斂起,轉現嚴肅,說道:“明公,嘉剛才已經稟過明公,嘉這次在張飛燕那里見到了壺壽。壺壽是涼州人,聽說他與麹義是故識。并嘉在飛燕營中時,曾偶見過一個操涼州口音的陌生人,……明公,嘉懷疑張飛燕和麹義,也許存在勾連!”

  戲志才、郭嘉兩人對視一眼,隨之看向荀貞。

  荀貞從容笑道:“麹義也是涼州人,通過壺壽在中間穿針引線,他和張飛燕有些勾結,不足為奇。”

  程嘉看出來了點不同,問荀貞,說道:“敢問明公,明公對此,可是早有猜測?”

  ——壺壽,是李傕等人的州里人,為了消除袁紹這個強敵,李傕等操縱長安朝廷,很早前就任命他做了冀州刺史,但冀州已被袁紹竊據,壺壽盡管帶了些兵馬,然在冀州士人多擁戴袁紹的情況下,他當然上任不成的了,所以他就跑去了張飛燕那里。

  荀貞說道:“如果說實據的話,也沒什么實據,但是君昌你想一想,麹義現下雖得袁本初重用,但他一則本是韓馥故將,非本初之黨也;二者,他是涼州人,既非冀州本地士人,也不是豫州士人,是以,本初現在重用他,料之不過是因其有界橋之功,以及此人確實勇猛善戰,故此欲用其來對抗公孫贊罷了。要說信任,我看本初對其并不見得會有多少信任,并且隨著本初在冀州漸漸站穩腳跟,……麹義手掌重兵,本初又豈能容他?

  “就算本初能容,本初帳下的逢紀、郭圖、淳於瓊等也斷然不能相容於他!

  “麹義對於他自己在冀州的處境,肯定也是心中有數,所以正好通過壺壽,和張飛燕取得些聯系,以為自保,這點,是可以料到的。”

  程嘉佩服得很,說道:“明公當真是卓識遠見!”

  面對程嘉的奉承,荀貞再次擺了擺手,笑道:“非也,非也。這不是我一個人琢磨出來的,這是我與志才、奉孝,閑來無事的時候,一起閑聊得出來的揣測。”

  程嘉說道:“原來如此!”問荀貞,說道,“明公,那咱們是不是可以在這上邊利用一下?”

  荀貞搖了搖頭,說道:“暫時來講,怕是無可用也。”

  程嘉問道:“敢問明公,這是為何?”

  荀貞說道:“而下袁紹表面上對麹義還是很信用的,表以顯任,給以重兵,麹義凡有所索,無不允之,饋贈不斷;這種情況下,麹義和張飛燕,抑或說是和壺壽、又或可以說是和李傕等通消息,估料之,他應該不是為了背叛袁紹,而當純粹只是為了加重他在冀州的分量而已。那么,如果現在遣人去和麹義聯系的話,想來十之八九,他是不會搭理的。”

  程嘉尋思了會兒,說道:“明公說的是!”

  荀貞說道:“君昌,你這次出使,圓滿完成使命,達成了與張飛燕的聯盟,我給你記上一功。良田萬畝,我賞不了你,但是別的東西卻可以,說吧,你想要什么?”

  先是再敗曹操,穩住了兗州,繼而拿下兗州全境,又得青州全境,趙云復於不久前,大敗袁譚,青州可得一時之安穩,荀貞的心情相當不錯,和程嘉開起了玩笑。

  程嘉說道:“嘉不求它賞,聽說孫豫州給明公送來了精心選出的女樂一般,皆貌美,能歌善舞,嘉斗膽,求明公把這班女樂賞賜給嘉。”

  荀貞怔了下,旋即大笑,指著程嘉,說道:“君昌,你消息倒靈通!卻也貪心!這班女樂,我給不了你。”

  程嘉問道:“敢為明公,為何不能賜嘉?”

  荀貞正色說道:“君長,你字中有‘君’,豈不聞君子不奪人所好乎?這班女樂,我也喜歡,如何能夠送給你?”

  話一說完,荀貞笑了起來。

  程嘉乃知,荀貞還是在和他開玩笑。

  陪著荀貞笑了一會兒,程嘉說道:“明公,嘉此次出使,還有一事向明公稟報。”

  荀貞問道:“何事?”

  程嘉說道:“嘉昔年鄉中的朋友,頗有被袁本初辟至鄴縣為吏的。嘉此次雖然沒有入魏郡,但在行到巨鹿、魏郡交界處時,派了從吏往去鄴縣,謁見嘉的那些朋友。從他們處,嘉聽來了一樁消息。”

  “什么消息?”

  “曹孟德於日前去書袁本初。”

  荀貞的精神集中起來,說道:“孟德去書袁本初?書中言語為何?”

  程嘉說道:“當時馬騰、韓遂還沒有與李傕等火拼,但是馬騰已然與李傕鬧翻,曹孟德聽說了此事,他於是去書袁本初,建議袁本初,不妨做一些準備,如果長安大亂,便可勤王天子。”

  曹操現在的太原離長安不遠,中間只隔著河東一郡而已,幾百里地遠近,所以長安方面的消息,他現在卻是遠比他在兗州的時候更加靈通。

  荀貞聞言嘿然,心中想道:“雖然被我從東郡趕走,去了太原,孟德卻還是壯志不已!”口中未言,但因此更加堅定了及早用兵河南尹,以作待長安之變的決心。

  程嘉既然提起曹操,荀貞便問了一句,說道:“君昌,你在中山的時候,可有聞孟德消息?”

  中山國與太原郡離得不很遠,隔著一個常山國和一座太行山,兩郡相距大約二百多里地。

  程嘉在中山國張飛燕營中的時候,還真是聽說了些曹操和高干的消息。

  他回答說道:“曹孟德和高元才到了太原以后,北通諸胡,西攻白波,東防張飛燕。曹孟德親自帶兵出征,進討白波黃巾,打了兩仗,贏了一場,小敗一場。”

  荀貞敏銳地抓住了程嘉話中的三個關鍵字,即“通”、“攻”、“防”,說道:“你說,孟德在太原北通諸胡,西攻白波,東防張飛燕?”

  程嘉答道:“正是。”

  荀貞沉吟了會兒,說道:“孟德在太原采取的策略,按此說來,應是安撫北邊諸胡,防御東邊張飛燕,向西擴張。……對他來說,這倒是一個最佳之上策。”

  北邊現是烏桓等胡的地盤,多草場,少漢人,打北邊,那是吃力不討好,所以選擇安撫。東邊張飛燕的話,就算把張飛燕部盡數殲滅,也只是在為袁紹做嫁衣,對曹操沒有什么好處,所以擺在曹操面前的唯一選擇,也是最好選擇,自然便只有向西打白波黃巾。

  這樣,打下的地方都可算是他的地盤。

  荀貞問道:“孟德對張飛燕只是防御,高干沒有異議么?”

  程嘉說道:“這個不曾聽聞。”猜測說道,“高元才被袁本初表的是并州刺史,張飛燕盤踞的中山屬冀州,不關他的事。只要張飛燕不再入寇冀州腹地,想來他也沒有必要去打張飛燕。”

  并州和徐州隔了一個冀州,荀貞現下無精力去理會并州之事,高干怎么想的,并不重要,也就不再討論此事。

  談談說說,不知不覺,日色已暮。

  程嘉今日才回來,路途勞累,沒有休息就來拜見荀貞,這又說了半晌的話,精神已是疲憊,荀貞便叫他先回去休息,說好了明日給他洗塵。

  程嘉拜辭退出后,荀貞與戲志才、荀彧、郭嘉、張昭等就程嘉說的那些見聞、消息,少不了再作些議論,又有張昭說起,程嘉出使已歸,卻也不知出使長安的劉儒現在到了哪里?是在長安,還是已在回徐州的途中?正說間,堂外一人進來,諸人看去,是宣康。

  宣康行禮過了,說道:“明公,剛收到李乾的軍報,說他還得再過幾日,其部方能拔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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