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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 將軍真乃萬人敵(中)

  迎了劉備入到堂中。

  徐榮問道:“玄德,你怎么來了?”

  劉備落座安穩,徐徐答道:“給二公所部籌集的后續糧秣,該於數日前運出,而就在準備運輸出發之際,備聞袁本初以許攸監張揚、張郃率部渡河,南下來犯洛陽,河南尹境內頗有賊寇趁機作亂,備擔心路上糧秣的安全,所以干脆我就親自給二公押送過來。”

  程普說道:“原來如此,劉公有心了!”

  徐榮亦道:“玄德,公真是謹慎小心,卻是勞累你這一趟了。”

  劉備說道:“我阿兄常言,兵者兇事也,須當慎之又慎;多作些小心,總無大錯,只要有助於二公守御洛陽,些許辛苦,算得甚么!”轉開話題,神情嚴肅,問徐榮、程普,說道,“適才我入城時,見城外二公的軍營似乎頗為冷清,不知現下洛陽的形勢如何了?”

  大堂的墻壁上掛著一幅挺大的地圖,其上繪畫著紅、黑、綠等各種顏色,相當顯眼。進堂的時候,劉備就看到了。這地圖上繪的,正是洛陽、河內、弘農、河東這幾個郡的形勢。聽到劉備此問,徐榮就起身走到地圖前,程普、劉備也跟著起身來至圖前。

  徐榮對劉備說道:“玄德,你來的正好,我與程公正在討論御敵方略,你看這里……”他把手指點到洛陽東南方向不到二百里處的滎陽附近,說道,“張揚、張郃所部主力現就在這里。”

  劉備說道:“我聽說張揚、張郃是從懷縣渡的河?”

  程普說道:“不錯,正是如此。”

  懷縣屬河內,正處在滎陽的北邊,兩縣隔黃河相望。

  黃河,是河內郡和河南尹南北的分界線。

  黃河是從兩郡之間整個穿過的,因此,由河內郡南下入河南尹,能夠渡河的地方很多。

  徐榮、程普兩人兵力有限,他們所能守住的只有洛陽北部一二百里的河段。

  洛陽的位置在河南尹的西部,或者可以說,是位處在河南尹的西端。由洛陽往東,過河南、谷城兩縣,總計行四十余里即至弘農郡的地界;從洛陽往東,則要行兩百多里才到陳留地界。

  沿著黃河一字擺開的河南尹諸縣分別是:谷城北的平陰縣(孟津)、洛陽北的平縣,平縣與洛陽間是北邙山,過了北邙山和北邙山南邊的偃師縣、鞏縣,再往東,是成皋縣,再往東即是滎陽縣。

  現被徐榮、程普已經控制的黃河南岸之河段,西邊起自平陰縣,東邊截止到成皋縣。成皋東的黃河南岸河段,徐榮和程普目前無有足夠的兵馬駐扎,只在那邊散了些斥候而已。

  張揚、張郃因此選擇了從河內的懷縣渡河,南下直接到河南尹的滎陽境內。

  滎陽境內有一渡口,名叫玉門,此渡是黃河的古渡口了。傳說本名“禹門渡”,是大禹治水時留下的舊址。昔年周武王伐紂,出鎬京,攻汜水關,便是由此渡過的黃河,北攻朝歌。朝歌現屬河內郡,即后世之鶴壁,此縣在懷縣之東北,距離懷縣約兩百里左右。又楚漢相爭時,劉邦兵敗於成皋,也是由此渡北過的黃河,攻克修武,夜收韓信軍,從而軍威復振。

  這個渡口,可以說是大名鼎鼎,見證了此前歷史上發生的不少大事。

  盡管明知此渡較為要緊,然因兵力所限之故,徐榮、程普卻是沒能在此屯兵。——當然,沒有在此屯兵,除掉兵力不足的原因,還有一個原因,便是此渡在成皋縣以東,而成皋境內現有之兩大雄關,一個虎牢關,一個洛陽八關之一的旋門關,皆在徐榮、程普部的控制下,也就是說,即使敵人從懷縣渡過了黃河,到了滎陽,也無法徑直就向洛陽發起進攻。

  旋門關是漢靈帝為備黃巾而設的,虎牢關是古之名關了,成皋一地而有兩大雄關,這塊地方實是洛陽東面的門戶所在。前邊提到劉邦兵敗成皋,劉邦和項羽就曾長期地在此鏖戰。

  漢楚的這場成皋之戰起因是劉邦趁項羽攻齊的機會,與各路諸侯聯兵,攻占了項羽的大本營彭城,即現荀貞治下之徐州彭城郡,然在其后,劉邦滿足勝利,置酒作樂,疏於戒備,而項羽聞彭城失陷,引精卒三萬,疾馳趕回,趁漢軍無備,一舉破之,用三萬兵大敗劉邦聯軍的近六十萬眾,經過數戰,劉邦聯軍幾乎全軍覆沒,劉邦最后只帶了十余騎突圍得脫,劉邦的父親、妻也就是在這場失敗中被項羽俘獲的。隨后,就發生了成皋之戰。

  成皋北臨黃河,南連嵩山,歷來是屏障洛陽,進而確保關中的軍事重鎮,在此地的東北方數十里外又有敖倉,其中頗有儲糧,於是劉邦敗於成皋,與韓信等收攏殘部,退至滎陽,又得了蕭何調發關中老弱及未成年者從軍,使其軍勢得到復振后,便收敖倉之糧,堅守此地。

項羽追兵和劉邦部對峙成皋,這場成皋之戰打得非常激烈,前后持續兩年三個月,可以說,就是這一場仗決定了漢楚的最終興亡。於此戰期間,成皋四易其主。劉邦北渡黃河,收韓信軍,便是發生在成皋  第三次易主,被項羽部重新攻占以后。

  這些且不必多言。

  劉備身為漢家宗室,且他一向以這個身份自豪,對其祖上的光輝戰績和漢朝創建的過程自然是十分清楚,也十分明白成皋此地的重要性的。

  他聽完徐榮、程普對他做的成皋方向敵我態勢的情況簡介,點了點頭,說道:“張揚、張郃部雖已渡河,然只要成皋在我軍手中,則洛陽短時即無憂也。”問徐榮、程普,說道,“徐公、程公,那下面不知二公打算如何對敵?”

  徐榮說道:“具體的敵情現在還沒有打探清楚,張揚、張郃號稱兵馬五萬,但據斥候偵查,其渡河之兵至多步騎萬余。他倆是只帶了這萬余兵馬渡河來犯?抑或這萬余眾是個幌子?眼下皆還不明了。為防止他們聲東擊西……”他把手指向了洛陽北邊的黃河河段,說道,“我與程公已然遣兵赴平陰縣增援,往平縣也遣了些兵馬去,以備張揚、張郃的別部從此地南下。”

  頓了下,徐榮接著把手又指向了洛陽西邊與弘農郡交界的函谷關、陸渾關等處,說道:“之前咱們取河南尹的時候,張濟等未有發兵來攻,是因我用了劉公你的計策,說動了段煨,使其三將勾心斗角,俱不敢動之故也,可是現下,形勢出現了變化,張揚、張郃忽然統兵來犯,這張濟會不會趁我軍與張揚、張郃部交戰於成皋之際,襲我洛陽?這也是不可不防的。所以,我與程公也已往此兩地增兵往援。”

  程普補充說道:“成皋方向,我與徐公亦已經派兵往援了。”

  劉備皺起眉頭,問道:“敢問二公,現在洛陽還有兵馬多少?”

  徐榮說道:“玄德,你剛才進城時不是看到了么?城外營中現已兵馬不多,我與程公兩部軍馬合兵,也不過只有三千上下罷了。”

  劉備沉吟稍頃,說道:“徐公、程公,河南尹駱業雖然迫於二公之威,前時不得不迎接了二公進城,然備料之,其必不甘也。若他於此時生變,豈不變生肘腋?可該如何應對?”

  徐榮說道:“玄德,這一點我與徐公考慮到了,已然令得力軍吏,日夜監視於他,只要他敢有異動,便當即擒下,并洛陽四面城門,我兩軍也都全部接管。不過……”徐榮看向程普,說道,“程公,也正如玄德所憂,洛陽現下是有些空虛了。”

  程普知徐榮之意,說道:“徐公,我主援兵早則十日,晚則半月,應當就能抵達了。”

  張揚、張郃渡河南犯河南尹此事,程普肯定不能不報給孫策。孫策回檄,他將遣韓當、孫河率部趕來馳援洛陽。汝南離河南尹到底比徐州為近,孫策的援兵會比關羽等早到一些。

  劉備好像是思考了一下,隨即說道:“張揚悍將,許攸智士,張濟諸輩虎視眈眈,洛陽今之形勢既然如此危急,徐公、程公,那要不我就暫且留下,相助二公守城?”

  徐榮問劉備說道:“玄德,你帶了多少兵馬?”

  劉備說道:“我也沒帶太多兵馬,雖然現下袁公路南攻襄陽,潁川不會有外敵侵犯,然袁公路部軍紀極壞,與我潁川接壤此的其所部駐兵,時常會擾寇我郡,劫掠百姓,并且嵩高山中,也還有他的些許殘部,猶未盡數剿滅,故此我只帶了步騎千人。”

  雖只千人,但在洛陽現在的這種情況下,的確是可以起到有效補充的作用。

  徐榮甚是高興,說道:“玄德,難為你臨危赴難,公如愿留下助我與程公,自是求之不得!”

  劉備遂就率部留在了洛陽。

  之后數日,徐榮、程普一邊整頓洛陽城防,把城墻殘破厲害的地方加緊補上;一邊盯著河南尹駱業,提防他有異動;此外便是繼續遣派斥候,進一步地偵查張揚、張郃所部的具體兵力及其動靜,以及洛陽以北黃河河段對岸可有敵情,另及弘農郡的情況。

  情報絡繹不斷地送來。

  卻張揚張河自渡黃河南下,到了滎陽地界后,一直到現在都尚按兵不動,只是遣派過幾次規模不大的部隊,騷擾成皋;同時,派了部分兵馬東至鴻溝布防。

  ——此個鴻溝,就是成皋之戰后,劉邦、項羽把之議定為雙方分界線的那個鴻溝。原本歷史中,曹操與袁紹的官渡之戰也是在這一帶。鴻溝是條河渠,官渡水也是一條河渠,皆是用來聯系黃河與附近水系而早在戰國時期就挖掘的運河。

  騷擾成皋的這個敵軍行為,徐榮、程普判斷,有兩種可能性。

  一種可能性是,張揚態度消極,盡管有許攸監軍,他仍不愿進戰,張郃兵馬不足,雖想抓緊時間,在荀貞、孫策的援兵到前打下洛陽,但心有余而力不足。

  再一個可能是,張揚、張郃部這是在借小規模的騷擾戰斗,以探明成皋境內徐榮、程普部的兵力實情,來為他們下一步的總攻做戰前準備。

至於分兵東至鴻溝布防,沒有什么可猜測的,張揚、張  郃這顯然是為防備兗州兵也許會從陳留方向來襲擊他們。鴻溝挺長的,西南與黃河溝通,東北入到陳留境內。

  卻就在注意力主要放到了成皋這邊,分析張揚、張郃部意圖的時候,一道軍報從西邊傳來。

  聞聽軍報自西來,并且是加緊軍報,徐榮、程普頓時吃了一驚。

  不約而同,兩人都擔心是不是張濟遣兵來寇了?

  如果當真如此,以他兩人加上劉備現總計亦只有四千的兵馬,內又有駱業可能會做張濟的內應,現在這仍城墻嚴重損壞的洛陽城,他倆還真是恐怕會守不住。

  於是趕緊令傳軍報的吏員進來。

  那吏入到堂中,將軍報呈給徐榮、程普。

  徐榮展開觀看。

  劉備也在堂上,與程普兩人的目光齊齊落在徐榮身上,卻見徐榮看軍報未有多時,臉上的神色稍微放松下來。

  等他看完,劉備問道:“徐公,是何緊急軍情?是張濟來犯了么?”

  “非是張濟,是張白騎率部數千,入寇我西境。”

  張白騎是何人也?

  張白騎是黑山軍的一個較為有名的渠帥。

  黑山軍的渠帥多以外號相稱,如那張飛燕便是如此,張白騎亦如是,他好騎白馬,故得此名。

  張白騎及其所部本是活動在河內郡的黑山山谷中,去年冬因為袁紹部淳於瓊、張郃等將的進剿,他無法繼續在河內安身,便率部自河內南遁,先是渡河竄入到了河南尹,河南尹太過殘破,往往十余里、以至數十里無人煙,搶不到什么糧食,他遂又從河南尹,西入弘農郡。

  其人雖賊,一則其部頗眾,二者,其本人又有武勇名,且原是河內豪強,三來,他肯向張濟求附,出於增強己部實力的緣故,張濟也就接納了他,允許他在弘農郡就食。

  程普說道:“張白騎這必定是奉了張濟之令,前來入寇河南尹的!徐公、劉公,白騎素有狡勇之名,他雖是從河內遁逃入弘農郡的,但其部曲尚存數千之眾,多是積年悍賊,不可小視。”

  劉備神色微動,說道:“徐公,這張白騎若果是張濟派來試探我軍的,則我軍如不能迅速之將其打退,那么張濟就極有可能再派大軍來攻我洛陽!待至其時,洛陽東有張揚、張郃部,西有張濟部,就算是我兄和孫豫州的援兵來到,只怕洛陽也將危矣!”

  徐榮頷首,說道:“二公所言甚是!”問劉備、程普,說道,“以二公高見,當下宜何以應對?”

  劉備說道:“於今之計,備之愚見,宜急遣兵,將張白騎部剿滅之!”

  徐榮沉吟稍頃,說道:“公言固是,奈何我與程公部現屯洛陽之兵才三千許。”

  劉備昂揚起身,慨然說道:“備不才,愿為二公解除此患!”

  劉備說他親自押運糧秣來洛,是擔心路上糧秣可能會被張揚、張郃部的兵士或河南尹境內的賊寇劫走,這只是一個借口。

  荀貞調關羽、陳午、陳褒、荀敞援洛陽的命令已然發出,陳褒、荀敞都在潁川,如果是擔心糧秣半道被劫,即使前期的戰備還沒做好,也完全可以叫陳褒、荀敞先分出部分兵馬,不必再等關羽、陳午,提前赴洛,順道運糧。

  卻之所以劉備親自押糧來,其實是出於別的兩個緣由。

  一個是洛陽為漢之都城,天下之中,荀貞如今兵入洛陽,河南尹即將成為荀貞、袁紹、李傕三方混戰的戰場,可以料見,天子、朝廷和各方諸侯的視線,此時此刻,必然是都已經投到了此處,漢都洛陽,已經重新成為了海內的矚目之地。

  劉備身在近在咫尺的潁川,他怎么能夠坐得住?他怎么能夠甘愿遵照荀貞的命令,只擔負起供應糧秣的后勤職責?他急切地想要參與其中,急切地渴望能夠加入到敵我三方爭奪洛陽的這場戰中,以令他的名聲可以揚於南北諸侯,關鍵的是,可以揚於朝中。

  再一個,通過荀貞給陳褒、荀敞的檄令,他知道了關羽將會來援洛陽。

  自關羽、張飛被荀貞從劉備身邊全都調走以后,劉備這年余,時時刻刻都在感受著他無人可用的困境,如虎被去雙翼,——雖得了成定、石關等,可此輩焉能與關張相比?與關羽已許久未見,只通書信,盡管關羽去洛陽時會經過潁川,然關羽必定是無法在潁川多留的,所以劉備也想借參加洛陽爭奪戰,和關羽能夠更久的待在一起,鞏固一下舊日的感情。

  當然,這兩個原因,劉備是不會與徐榮、程普說的。

  聞得劉備此言,徐榮大喜,說道:“不避險難,主動請纓,公誠壯勇士也!那就有勞公了。”

  劉備慷慨地說道:“除賊守土、為我兄解憂,是我等分內事,何分彼此?壯勇不敢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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