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三年,七月二十七日早晨十點鐘,請記住這一歷史性的時刻。
經過兩年艱苦的談判,各國代表,終于在板門店簽下了朝鮮戰爭的停戰協議,劃定了“三八線”,并約定在十二小時后,該停戰協定正式生效。
拋開歷史的是是非非,拋開政治因素,拋開國家和民族的立場,僅僅從人性的角度去考慮,這一場戰爭打的時間實在太長,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了。
就是在各國代表坐在談判桌上,不斷的談判不斷的磨擦又不斷的試探中,美國軍方也對中國軍方轉達了陸戰一師史密斯師長的要求……他想見一見在碣隅里突圍戰中,一位未曾謀面的指揮官。
史密斯師長真的想看一看,是哪一位指揮官,在陸戰一師已經撤過真興里,其他中國部隊都因為補給問題,而停止追擊的情況下,還敢帶著一個師的部隊,對他窮追不舍,甚至孤軍深入殺入了聯合國部隊控制區域。在陸戰第一師進入“安全區域”,幾個小時后就能和友軍會合的情況下,打了一場漂亮的突襲戰,幾乎在自家的門前,把他們這一支經歷了太多戰斗,已經疲憊不堪的殘軍徹底消滅!
這位只能用膽大包天來形容的中國指揮官,在聯合國部隊友軍對他們實施合圍之前,又玩出一招妙到毫巔的大穿插,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會用最快的速度撤軍擺脫困境的情況下,這位指揮官似乎意猶未盡,轉手又打出一場絕對可以載入西點軍校戰爭范例的經典伏擊戰,成功重創追在他們身后的一支英國坦克團。
打到這里,這位指揮官再次展現了他膽大妄為的一面,趁著夜色他竟然集結以連為單位的精銳部隊,翻山越嶺抄近路,成功搶到了陸戰一師的前面,對著陸戰一師再次進行了絕對意外的特種突襲作戰,以勢如破竹的姿態殲滅了師指揮所警衛連,差一點直接讓他端了史密斯的師指揮部。
史密斯師長經歷過兩次世界大戰,他還真的沒有見過哪一位指揮官,能在戰場上如此不知進退,更不知死活的咄咄逼人,當真是將軍人進攻、進攻再進攻的天性發揮到了極限。
在勞師遠征孤軍深入之后,這位指揮官就像是一位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魔法師,他帶領自己一個整編師的部隊,奇跡般的避開了聯合部隊十七次圍攻,最終在聯合國部隊徒勞的鳴槍歡送中,成功撤回了中國軍隊控制的區域。
史密斯師長自問,就算自己保留現在的軍事指揮經驗與素質,再年輕上三十歲,讓他身體里那股西部牛仔般冒險與浪漫并存的特質發揮到極限,他也絕對不敢在戰場上,指揮著一個師的部隊,進行這種簡直就是不知道進退,卻偏偏能化腐朽為神奇的進攻。
這實在需要太激進的冒險精神,和太精確的邏輯推理與情報分析能力,更需要比鋼絲更堅韌的神經,和只能用精神領袖來形容的統率魅力。
“如果有可能的話……我還想見一下那位炸了四次水門橋的特種部隊指揮官。我真的想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樣的人物,能夠在炸毀了一次水門橋,我們已經派出軍隊防守的情況下,仍然可以第二、第三、第四次炸毀我們撤退時,必須要經過的生死大動脈!”
水門橋位于水里古以南六公里的位置上,是一座橫跨幾十米斷崖的承重橋,它是陸戰一師撤退時必須經過絕對無法繞行,更無法忽視的生死交通線!
中國部隊第一次炸毀水門橋,是在一九五零年的十二月一日,那時候陸戰一師并沒有派出部隊防守這座橋,中國軍隊只需要派出小股部隊就可以手到擒來。在十二月四日,陸戰一師已經決定通過水門橋撤退,并派出部隊重新修復水門橋,派出一個排的部隊兵駐防后,大約一個連的中國部隊一舉殲滅橋上的守軍,再次炸斷了水門橋。
就是在一九五零年的十二月七日,陸戰一師全線撤退的時候,那一支神出鬼沒,編制最多也就是一個連的部隊,竟然再次強行突擊有一個連陸戰隊軍人防守的水門橋,并成功第三次炸斷了水門橋。
當陸戰一師接到遇襲報告,立刻派出先遣部隊支援水門橋,試圖保住他們撤退的生死大干線時,先遣部隊遭遇了中國軍人以高精確狙擊為手段的層層狙擊,一個營的部隊,還沒有到達水門橋,士官以上的軍官,就被全員狙擊陣亡,只能重新撤回師部。
到了十二月八日,陸戰一師先遣部隊終于占領了水門橋,并在那里看到了駐守水門橋的那個連長被全殲的慘相。就是因為水門橋被第三次炸斷,陸戰一師被迫停下來轉身迎擊中國軍隊的進攻,同時他們的工兵部隊又在原來的位置上,重新架起了一座鋼架橋。就是在陸戰一師主力部隊的眼皮子底下,就是在這種絕不可能的情況下,那支神出鬼沒的小股精銳部隊,竟然他媽的……第四次炸斷了水門橋!
面對這樣一支實在另人太過于頭痛的小股部隊不間斷騷擾,史密斯師長發了狠心,直接要求空軍部隊,通過空投的方式,空投了八套M2型車轍組件,順利的在一處斷崖上,重新架起了一座可以承載五十噸重量的鋼架橋。
每次想到這里,史密斯師長的心里,都會不由自主的涌起一股后怕。
如果不是中國軍隊錯誤的估計了美國軍方的工業能力,不知道美國軍方在水門橋被徹底炸斷的情況下,連續給陸戰一師空投了八座M2型車轍組件,讓工兵順利的在斷岸上重新架起一座可以承載五十噸重量,能夠讓任何一種戰車通行的鋼架橋;如果不是中國軍隊因為后勤補給問題,攻勢到后期開始放緩,如果不是擁有占據絕對優勢的空中力量掩護,陸戰一師已經在朝鮮戰場上全軍覆沒。
真的是那樣的話,又有誰能想到,陸戰一師成功突破了中國軍隊二十六軍、二十七軍的兩面夾擊,借助空軍力量,打開了有六個師層層狙擊的通路,卻僅僅因為一支成員數量沒有超過一個連的精銳部隊,而馬失前蹄?!
還好這樣的結果沒有發生,否則的話,無論是對陸戰一師,對史密斯本人,還是對美國來說,都太諷刺一點了吧?
面對史密斯師長的請求,中國軍方終于做出了回應:在一九五三年十二月七日晚上十點鐘,也就是在雙方協議正式停火的時間,史密斯師長和他要求見面的兩位指揮官,在板門店這個注定要載入史冊的地方,進行一次會面。
到了那個時候,這三位曾經在戰場上曾經舍生忘死反復廝殺的指揮官,縱然不是朋友,至少……他們也不再是敵人了。
得到上級通知的史密斯師長,早早的來到了板門店。這位已經六十歲,發梢上已經染上了一層銀白,腰桿卻依然挺得猶如一桿標槍的老軍人,并沒有走進各國代表,曾經在里面爭論不休了整整兩年時間的會議室,而是靜靜的站在一個地勢較高的地方,用平淡而深沉的目光,看著他腳下這片異國的土地。
就是在這片土地上,他們美國的軍人,第一次沒有取得軍事上的勝利,就在談判桌上簽下了停戰協定;就是在這片土地上,上千名陸戰一師的孩子,永遠的閉上了自己的雙眼;就是在這片土地上,一向戰無不勝的美國軍人,在一個錯誤的地點,一個錯誤的時間,面對了一個錯誤的敵人。
史密斯師長就這樣迎著從西伯利亞吹來的寒流,靜靜凝望著這片承載了太多鮮血與硝煙的大地,直到黑暗的天幕籠罩了整個大地,直到他的身后,傳來了一陣沙沙的腳步聲。史密斯師長霍然回頭,在兩名充當翻譯的低級軍官帶領下,兩個中國軍人,迎著史密斯師長走了過來。
史密斯師長的目光,就直直落到了其中一個中國軍人的身上。他的身高足足有一百九十公分,這在東方國度里,已經是一種相當驚人的高度。雖然現在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借著頭頂稀稀朗朗的星星,和那輪慘淡的半月,史密斯師長只能勉強看清楚對方的輪廓,但是看著他那挺得就像是一桿標槍,可以扛起任何重量的雄壯身軀,感受著他舉手投足間,自然而然散發出的沉重壓迫感,不用翻譯的介紹,不需要彼此交談,史密斯師長也明白,這些年他一直想親眼見上一見的對手,已經出現在他的面前。
兩名翻譯很明顯也感受到了這位中國軍人身上那種強烈到極點的壓迫感,他們一左一右站在這個中國軍人的兩側,領著他向史密斯師長一路走過來。連他們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他們身為眼高于頂的美國軍人,竟然不敢大模大樣的走在這個中國軍人的前面!
當這個中國軍人,終于走到史密斯師長的面前時,參加過兩次世界大戰,又在朝鮮戰場上和中國軍隊經歷了最殘酷血戰,當真稱得上閱人無數的史密斯師長再一次驚異了。
這個能帶領一個師的中國指揮官,真的好年輕,看他的樣子,大概就是在三十四五歲左右,但是他的眼睛……史密斯師長簡直不敢想象,一個男人要經歷多少生與死的磨練,要經歷多少是是非非,才會擁有一種如此敏銳,卻又隱藏著一抹隱忍,蘊含著幾分洞悉凡塵的光芒?就是這樣一雙眼睛,讓眼前這個年輕的中國指揮官,擁有了一種如此矛盾,如此不可捉摸奇異魅力。
看得出來,中國軍方為了這次會面,做了精心的準備。至少他們給這位年輕的師長,準備了一套全新的,還燙得筆挺的軍裝,還在他上衣的口袋里,別了一根鋼筆。配合上這個中國年輕指揮官,那絕不輸于任何一位電影明星,猶如經過刻意鑿刻的臉部硬朗線條,和他那小麥色的健康皮膚,讓他全身上下,都充盈著一種難言的吸引力。史密斯敢和任何一個人打賭,如果能為這個年輕的中國軍人拍上幾張相片,放到美國的報紙上,美國公民對中國軍人是一群農民的看法,一定會產生天翻地覆的改變!
“美國陸戰一師師長,史密斯!”
史密斯師長在朝鮮戰場上,和中國軍人打了幾年的交道,也多少知道了他們的禮節,他直接對著面前這個中國軍人,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那個年輕的中國指揮官,在聽了翻譯后,他也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兩只同樣有力,同樣經歷了人類近代最黑暗戰爭史軍人的右手,緊緊的在這個叫做板門店的地方,握到了一起。
這個年輕的中國指揮官,凝視著史密斯師長的眼睛,終于報出了自己的名字:“雷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