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清瑤低著頭,覺得被二太太拉住的手腕濕漉漉的,有股被毒蛇爬過的感覺,下意識的甩開了手。等到周圍人都用驚異的目光看過來,她才晃過神——拒絕的太生硬了!當著眾人的面,二太太下不來臺,頓時又羞又燥的,額頭青筋都爆出來。
若依著俞清瑤本來性格,無論如何也不該讓長輩丟了顏面,可她委實不愿昧著心上前,跟錢氏做一出“祖孫和樂、原是誤會”的戲碼!怎么辦?前世委曲求全的事情做的太多,今生,斷斷不想重復了!
“抱歉,二伯母,清瑤身子不適,先告退了!”
俞清瑤微微弓著身,垂下頭,留下一個可以說得過去的理由。心道搪塞過去,彼此也免了見面尷尬。正要轉身,雪瑤怒了,她大步跑過來,瞪著紅眼睛,死死盯著,“哪里不舒服?巧了,這兒就有大夫,正好給你看看。”一面磨牙,一面小聲的恨恨道,“也省得你總是沒病裝病了!”
雪瑤怒極,今日她的好日子,來了這么多的賓客,其樂融融,多愉快啊!全被俞清瑤給破壞了!先是送上不值錢的玩意兒,緊接著又害四嬸動胎氣——好吧,就算這事與清瑤無關,可剛剛對她母親的羞辱,大家都看到了,不等于扇她耳光一樣嗎?她發誓,一定要俞清瑤好看!硬拽著,讓大夫“診病”。
不想,大夫診脈后,竟露出憂慮之色,沉思了許久方道,
“若是老夫沒有診錯,府上的三姑娘,可是難產出生?”
“哎,這便是先天不足了。三姑娘比旁人天生體弱氣虛,原也不要緊,多多補益,調養個三年五載就與常人無差。可惜……”
“三姑娘最近是否常常頭暈目眩,走路不到一二刻鐘便腿酸乏力?胃口不振,飲食上也用得不多?睡夢不足,每到五更,必醒個幾次?恕老夫直言,此病因肝陰虧損,心氣衰耗,長久下去,必是早夭之壽!”
此話一出,眾人齊齊露出驚容。胡嬤嬤尤其震驚,慌忙撥開人群,對大夫福了一福,忍著焦急擔憂,“不知大夫是哪里人士?行醫多久?在何處坐堂?往日怎么沒見過……”
她怕這位從來沒見過的大夫,危言聳聽,是騙子。
可錢氏給自己寶貝兒媳診脈的大夫,哪能是假扮的呢?不是年老有德的名醫,也是醫術高明的杏林高手了!隨著老大夫將自己生平一一道出,完全沒有說謊虧心之色,又把俞清瑤的體質特征一一述說,侃侃而言,有條有理,說得胡嬤嬤疑心漸消。
“難產出生的孩童,也不全是這般體弱。若有體質康健的乳母喂養,精心照顧,不使風寒、病因加身,便是與順產孩童也不差什么。老夫行醫三十多年,還能不知?若沒料錯,三姑娘早年也是有人精心照看的,可惜自幼是憂郁敏感、多思多愁的性情,即聽見不干自己的事,也必要動氣,且多疑多懼。這般的郁結于心,加上先天不足,豈能健康長壽?”
“若再不持養生之道,怕是性命攸關啊!”
老太太錢氏剛從安氏那邊出來,聽到俞清瑤“性命堪憂”,連忙擺手,“身子不好,就不要出來了,回去養著吧!日后晨昏定省,估量著不來也可!”
若這時再看不出“親與不親”,那就是瞎子了。
俞清瑤心早已冷了,死了,化為灰燼,對錢氏……感情復雜,說不出的郁忿與后悔。竟為這樣一個涼薄無情,連表面情誼都懶得做之人,浪費了多年光陰,白費了多年情感!罷罷罷!都是她的命數,她的劫!
可今生已經重來,她的命數,定不會像以前了!她會推倒前生的錯,前生的劫,一一踩過、踏過!
強撐著,她垂下頭,表情平靜,“清瑤告退。”
一路無話。
回到芷萱院,胡嬤嬤兩眼含淚的看著俞清瑤,“姑娘……”
“嬤嬤且慢傷心,有這時間,不如想想素日給我診脈的大夫來歷要緊!”
“姑娘說的是!竟被糊弄了!姑娘素來體弱,夜思難寐,嬤嬤只當是難產體質的緣故,不曾想大夫居然故意隱瞞病情!這次,是借著四夫人的胎才找來大夫給姑娘看過了,不然要瞞到何時!”
瞞到何時?俞清瑤冷冷的笑,總不會讓她香消玉殞就是。
“橫豎今日鬧得許多人都知道了,嬤嬤就幫我大張旗鼓的查……查到了,狠狠的罰!不將那位醫德淪喪的庸醫趕出亳城不罷休!不過,若牽扯到無畏居、秋菊院,便收手吧。日后再有頭痛腦熱的,寧愿多費些事,到外面找大夫,也不要府里的人安排。”
一面說,一面擦了胡嬤嬤臉上的淚,“嬤嬤別傷心,大夫不是說了嗎?若再不養生,才有性命之憂。我從此把以前的性子都改了,好不好?”
“好、好。”
胡嬤嬤眼淚越流越多,抱著俞清瑤瘦弱的身軀,“姑娘……好命苦!三爺、三夫人都不在身邊,老太太其實……其實不是三爺的親生母親!”
不是親生,那差的不止一厘半厘了!看今日安氏跟她的待遇,差的多大?
俞清瑤垂眸,雖然拼命抑制,可心頭仍浮起疑惑。胡嬤嬤早知道了?前生為何沒有告訴自己呢?難道……不!胡嬤嬤對她就像親生母親,絕對沒有二心,不告訴自己,一定有原因!
“姑娘打算怎么做?瑪瑙這蹄子也好,心思玲瓏,辦事麻利,若能把她一家都收了來,也是助力。就怕二太太那邊不放人……”
“別的先不論。嬤嬤覺得,若是老太爺知道錢氏根本不是皇上的救命恩人,她是冒名頂替……”
除了前世在喜堂上一劍穿胸的仇人,錢氏已經在仇人名單中名列第二了。比翡翠的背叛,比被威遠候世子敗壞清譽,害得她老大未嫁更深!好想知道,錢氏沒了倚靠,沒了得意洋洋的資本,會是什么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