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說我的主意好不好?”
無畏居里一片笑意盈盈。最受寵愛的二姑娘雪瑤,身穿珊瑚色煙紗散花裙,外罩著緋色排穗窄裉襖,梳著雙掛髻,烏黑的頭發編成兩縷自然垂下,映襯著一雙剪水雙瞳,櫻桃小口,分外嬌媚可人。
二太太不好直接夸女兒,笑著擺手,“讓老太太說吧。”
錢氏的性子,看順眼的人干嘛都是好的,呵呵笑著,“二丫頭事事念著我,有什么不好的。等三丫頭來,我跟她說。”
“不嘛,老太太,讓雪兒開口。嘻嘻,為祖母獻孝心的時候,諒她也不敢拒絕。”
正說著,喜鵲就帶著清瑤姐弟進來了。她倆是為“小廚房”一事而來,雖然不用麻煩大廚房,是好事,但要是有人成心為難,好事也能變成壞事。只有得了老太太的同意,才算定下來。
芷萱院發生的事情,雪瑤都清楚了,不待開口就笑著,“三妹妹真會為祖母省錢,天天燕窩吃了厭了,想要清粥小菜。祖母,就允了吧?大廚房少做一份飯菜,還輕松呢。”
“呃,”錢氏目光移到清瑤身上,略轉轉便挪開了,不仔細,很難發現眼底的一絲厭煩,口氣平和的說,“既是大夫開了飲食調養的方子,需吃的素淡,那你便按照方子吧!只一點,可不許今日吃了,明日又嫌棄。這是對身子有好處的事,你年幼無知,以后叫人看著,吃上一兩年好了再說!”
俞清瑤面無表情,反正她自進門就一直垂著頭,外人也看不到她的神色,聽到錢氏發話,跟以往一樣躬身應是就行。她身側的俞子皓則白了臉,只知道祖母偏心,沒想到偏到這種程度!沒一句關心問候,沒一句噓寒問暖,張口就說人“年幼無知”。姐姐多么清靈慧中的人,怎么到了老太太口里,就成了一無是處呢!
雪瑤嘻嘻笑著,“還有一事呢!三妹妹不知,我剛剛跟母親商量著,再過十日就是祖母的壽辰,肯定要大肆操辦的。但那些是母親、四叔、四嬸的孝心,我們小輩也要有所表示才是。”
“我打算請人到開明寺給祖母點海燈,祈福消災,保佑祖母長命百歲。三妹妹,你說這個法子可好?”
不管心底多詆毀,俞清瑤仍呆板板的點頭,“好。大姐姐、二姐姐拿出多少,我也拿多少就是。”
“呵呵,祖母,娘,你們看,我就知道三妹妹是有孝心的人。只是,這海燈供奉佛祖,每日不拘十斤八斤,可萬萬不能斷的。若要長年點下去,這銀子光靠我們姊妹的月例哪里夠呢……”
說完,眼神直往清瑤身上瞟。
什么點海燈,不是變著法子要銀子嗎?俞子皓又白了一分,他才聽說庫房被偷盜,以為這已是過分至極,沒想到還有當面索要的事情出現。偏還不能不答應,否則一頂“不孝”的帽子扣下來,怎么承受得起!
“三妹妹素來大方,對個老奴才都那般寬容,親祖母,自然也不在話下。”
俞清瑤聽聞,抬頭剛好注視到錢氏有些不自在,心中冷笑下,不動聲色的站起身來,直直走動二太太身旁,恭敬的行禮,“二伯母年長,若是我母親在,也要聽二伯母調遣。不知二伯母打算從自己的嫁妝銀子拿出多少?清瑤雖年幼無知,但有長輩做出榜樣,不敢不學的。”
“什么,我娘為什么要……”雪瑤愣愣的罵出口,方才反應過來,憤憤的瞪了一眼。
二太太被架起來,這會子要是說不出錢,那怎么好意思讓人家出?笑著朝老太太道,“雪兒想到給老太太點海燈,這是一片純孝。我也不好插手。小一輩兒孫的事情,就讓他們自去商量吧。”
“呵呵,雪兒如何,我心中有數。”錢氏不住點頭,明明俞清瑤距離不到五步,連一個斜瞟都懶得給予。
看得俞子皓心中冰涼——身臨其境,方知這些年姐姐是如何煎熬。有求與人,尚且冷待,那平時呢?怪不得姐姐一定要離開!
再說雪瑤不死心,口氣生硬,“既然三妹妹不愿,那算了。只是為祖母點海燈,這是我們小輩的孝道,肯定要做的。十斤八斤不成,三斤五斤總成吧?三妹妹院子奴才不少,一等丫鬟二等丫鬟,幾乎趕上祖母院里了!每人少領半月的月例,這錢不就出來了?三妹妹,不會連這也舍不得吧?”
若是身邊伺候的人減了一半的月例,還有誰對她忠心啊?俞清瑤幾乎被這招的惡毒,氣得差點繃不住,好在她是大風大浪經歷過來的,深呼吸后穩住,
“這個……不大妥當。”
“三妹妹,你推三阻四,先前不肯,現在也不肯!是要做不孝之人嗎?”
“二姐姐且慢生氣,”俞清瑤面色不變,對老太太、二太太福了福,語速不快不慢,“清瑤沒管過家,但也知道那些丫鬟大半家中清貧,每月多了幾百錢度日,也寬泛許多。革了一半去,缺油、少米的,生活必然困難。二姐姐好意,只是點海燈是為祖母祈福的,如何要鬧得底下仆人怨聲載道,背地里咒罵呢!這不是失了本意么?”
“這……”
二太太措手不及,心理直罵,小丫頭倒是反應快。哼!
錢氏投來一記不耐反感的目光,“那就算了,省得鬧騰。”
“那怎么行!祖母,雪兒好不容易想到孝順您的地方,祖母、祖母……”雪瑤使出撒嬌大法,一個勁的廝纏。
誠然,雪瑤生得美麗,可若是四五歲的孩童做出此等動作,能稱一聲伶俐可愛,可她畢竟十三歲了,過一二年就及笄能嫁人了,當著眾人不矜持自重,未免也……
俞子皓是讀圣賢書的,見滿屋子沒人對此表示驚訝,大太太與婷瑤母女漠不關心,仿佛發生了什么跟她們無關;進門不久的四嬸,只是摸著肚子閉目養神,其他的奴婢當然不用說了。于是心底有什么東西越來越沉,引以為傲的“俞”姓,似乎被人不知不覺中踐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