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清瑤懷疑青衣學子身份,知州、縣令也沒少疑惑。奈何負責押運的校尉林風,就認準了人家,別人的話一概不聽。跟隨的士兵們,也只聽從頂頭上司林風的吩咐,任那名眼盲學子調遣。
距離銀箱落水不遠的陸地上,密密麻麻站滿了看熱鬧人群。衙役們高聲吆喝“離遠點”,也擋不住民眾關心的熱潮,七嘴八舌的交換著自己知道的消息。
“……聽說幾萬兩銀子呢,重得不得了!我家隔壁的二狗子從對岸游過來,發現那些銀箱子都是用鐵鏈鎖在一塊,抬都抬不動!怎么撈上來啊!”
“咦,那天裝船的時候我在,明明是一個一個箱子的?”
“保不準是上了船才鎖了!嘿嘿,這下可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要是撈不上來……不如我們幾個趁夜下水,帶上斧頭把箱子砸開?”
白花花的銀子誰不愛?看熱鬧的人群里,少不了想趁火打劫的。有的人是說著玩笑,有的人么……
正是想到了這一點,俞清瑤忍不住有些擔憂那名學子。銀箱沉沒河中,跟他毫無關系,好端端的被拖下水,撈上來未必有什么功勞;若撈不上來,這當著許多人的面,半輩子的前途怕也栽了!
等等,他雖然是敬敷學府的學子,但雙眼都盲了,沒聽說考場上能請人代筆答卷的。是不是這樣才想著通過此事,搏個前途和未來?不過,玄乙道長在京城頗有名望,熟識不少達官貴人,何必直路不走、走彎路呢?
越想,越覺得解釋不通。
她安靜的站在高臺上,視線被帷帽的輕紗遮擋著,看不詳細。隱約注意到青衣學子與周圍人交談著,雙手不斷比劃。約過了一刻鐘,便有人引著他往知州大人的方向來了。
“學生景暄,見過周大人。”
“呵呵,不必拘禮。聽說你是敬敷學府的大才子,才高八斗,林校尉十分看重你啊!”
“學生汗顏,略通奇技淫巧而已。林校尉幼年常常來玄清觀玩耍,故此學生與他相識。”景暄不卑不亢的說,“承蒙他厚愛,托付此等有關前程大事,學生自當盡力一試!”
“那就好!那就好!你且去吧,待成功之時,本官請你吃酒。”
“多謝大人厚愛。”
正在你來我往應酬,另一邊的俞子皓十分好奇,忍不住鉆出來,偏著頭看著景暄,“聽林十八哥說,你特別聰明,所以才讓你來了。你真的那么聰明嗎?比我爹如何?”
“呃,不知令尊尊姓大名?”
“呵呵,我爹可是大周朝第一……”
“皓兒!”
俞清瑤連忙出言阻止。招招手,把一臉自豪的弟弟拉到身后,盈盈一福,“舍弟失禮了,請勿見怪。”
景暄聽到女聲,連忙躬身回禮。
知州大人含笑擺擺手,“俞三小姐不必如此,本官與令尊說起來也是熟識。當年瓊林宴上……一轉眼都十年了!”不知為何,他話一轉,省略了本來想要說的。捋著胡須,感慨不已。
“爹!”
忽然一聲叫喚,知州大人手一顫,溜光的胡須驚得捏斷了兩根。
“爹,你干嘛叫人在下面攔著,不讓瀾兒上來啊?”
來者只聽說話,就知道肯定是知州大人的寶貝千金。她一身紅綾衣裳,頭上也帶著跟俞清瑤一模一樣的帷帽,輕紗垂下,看不清五官容貌。
便這樣,知州周樹生也覺得不成體統,沉著臉責罵道,“糊涂!這里是你來的地方嗎?還不回去?”
“我不嘛!爹,為什么她可以上來,我不可以!”
“你怎么能跟她相比?奶娘呢,快把小姐帶回去!”
“爹,你偏心!我哪里比不過人家了?哼,還帶著十幾個丫鬟出來,架子比我這個知府小姐還大!”
無緣無故被指著鼻子,俞清瑤很是莫名其妙。她無意與人在大庭廣眾下爭持,便是掙贏了又如何?白白丟了臉面。
“多謝大人關照。小女與弟弟還是到別處吧。”
“賢侄女不必理會我這個不成器的閨女……”知州大人還想再說,他的女兒卻跺跺腳,“爹,哪有您這樣貶低自己女兒的爹啊!瀾兒生氣了!瀾兒傷心了!”
俞清瑤聽了,倒是生出幾分好笑。前世今生,她都不曾有過肆意撒嬌的時候。因為,只有得到父母全部寵愛的孩子,才會養成這種大咧咧,喜怒隨心的性子吧?
她沒有,所以她羨慕。
牽著弟弟的手,拒絕知州大人的一再挽留,下了高臺——是她的錯,高臺本就是本創衙役官差為父母官建造的,她憑什么上去啊?也不知外面的人怎么談論站在高臺上的她。
不想那位景暄也跟著下來了。
俞子皓年紀尚小,心思沒那么重,好奇的追問,“景暄哥哥,你到底想了什么法子呀?”
“等一會就能看到了。”
“真的嗎?”
景暄笑而不語。
微風吹過,俞清瑤側著頭——她堅決不承認是故意借著風力,掀開帷帽輕紗的一角,好偷瞧人家。但這一眼,她的的確確用心看了。
雖只有一眼,卻也看清了名叫景暄的學子全貌。略有些削瘦的身材,個子約比自己高一個頭。面色白皙,眉眼五官,并非十分出眾,但聚在一處十分妥帖、舒服。雙眸幽深,若不是早就知道已然盲了,幾乎看不出來。
看在眼里,俞清瑤心理卻在訝異:好生熟悉啊!
為什么好像在哪里見過呢?
與此同時,打撈稅銀終于開始了!
上百個民夫被組織起來,分成幾隊分別行事。安排在上游的人,不停的沿路打木樁,一連打了十多個才罷手。下游的人則搖著七八條小船,在銀箱沉沒的地點來回的劃槳。
此外,還有一群人扛著木頭來了。來不及多做其他準備,直接丟到水里。
吆喝聲響起來,左右圍觀的人都伸長了脖子,等著看稅銀箱子是浮起來,還是浮不起來。
“俞姑娘是嗎?在下知道一處觀看的好地方,如姑娘愿意,可跟在下來。”
“咦?你怎么知道我跟我姐姐姓俞的?”
景暄微微垂下眼眸,嘴角含著一絲清淺的笑意,“剛剛你不是說了嗎?令尊是大周朝第一……在下就在好奇,第一是誰?后來聽知州大人說,是與令尊同一科的進士,要是再猜不到令尊是俞探花,在下就成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