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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金嬤嬤是宮廷里出來的老嬤嬤,三十年宮廷生活,什么卑劣陰險的手段沒見過?打眼一瞧,就明白了五六分。可她負責教導姑娘們規矩,出了這等事,自己也是要負責任的,于是過去親手摸了下麗姿的腳踝,還好,骨頭沒斷,大約是錯了筋、崴到了,痛疼個三五天就好了。
但聽麗姿的哭喊,還以為她從此走不了路了,那叫一個驚天動地、震耳欲聾。
沒法子,請當家主母杜氏來吧。
杜氏每天的辰末時分,都是在處理府邸中的紛雜事務。大金嬤嬤派人來請,只得丟下等待對牌的管事嬤嬤,急匆匆的來到望月閣。
“怎么回事?”
望著哭得梨花帶雨的麗姿,靠在她身邊不斷安慰麗君,和垂首看腳尖的俞清瑤,杜氏深深吸一口氣以保持鎮定,端坐在梳背椅上問。
“求舅母做主。”麗君噗通一聲跪下了。她眼眶泛紅,心疼妹妹受傷,又恨俞清瑤歹毒,再有城府,也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女孩兒,沒沉住氣先告狀,“俞清瑤她、她踩了麗姿的腳,害得麗姿腳腕腫了一個大包,也不知道是不是骨頭斷了……”
“哦?”杜氏目光掃過來。
俞清瑤辯解,“不是故意的。”
“你的確不是故意的。所以才重重的踩了我一腳!哎呦疼死我了”
麗姿聽見俞清瑤說話,氣得掙扎了一下,腳踝出傳來鉆心的疼痛,額頭上豆大的汗滴滾下來,眼角又擠出幾滴淚。“娘呦,好疼好疼……”
掃雪、聽風是奴婢之身。自然是跟著誰就向著誰,紛紛作證,“奴婢們親眼看見了,表小姐是‘重重’的踩了一腳。許是懷恨在心?”
兩個人你一眼我一語,把剛剛的“手臂長短、自知之明”的口舌糾紛說了,說得義憤填膺、涕淚交集,眼中含怨的朝俞清瑤望去,
“我們姑娘是心直口快的性子,心理想什么口中就說什么。不是那種藏奸的人。便是說的話不中聽,表小姐也罵了回來,何苦還要害我們姑娘?要是骨頭斷了,有個三長兩短……表小姐難道不懊悔終身?”
杜氏聽得眉頭緊皺。這兩個丫鬟越來越不像話了!這質問的話。也是她們能問的?因而指著俞清瑤身邊的珊瑚,
“兼聽則明偏信則暗。聽風掃雪是麗君身邊的丫鬟,你跟在你們小姐身邊。看到了什么?聽到了什么?”
聽風暗中高興――珊瑚這大半個月來,天天跟在俞清瑤身邊,是個愚笨呆蠢的人,不中用的。只要她與掃雪一口咬定看見的事實,肯定能為兩位姑娘出一口惡氣!
可惜,她錯了。
珊瑚是知州周大人送來的。沒根基、沒關系,也不善于奉承拍馬。所以才一味老實不跟人爭斗。這會子正是她表現的機會,就真是個蠢的,也明白一個最簡樸不過的道理――俞清瑤倒霉,她也跟著倒霉。
“回稟夫人,珊瑚沒看到什么。”
沒等聽風、掃雪露出喜色,她接著道,“我家姑娘一直在嬤嬤要求的位置上,練習站起和坐下的姿勢,沒什么特別的啊?不曉得二表小姐的腳,怎么會伸過來?又怎么好好的踩到了呢?奴婢跟我家姑娘一樣,疑惑著呢!
夫人若不信奴婢的話,可問問金嬤嬤身邊的小雨,她距離得遠,但我家姑娘離開沒離開位置,還是看得清楚的。”
小雨是杜氏指派給望月閣的二等丫鬟,不會偏向誰。
杜氏見她點點頭,心理一清二楚了。
麗君大急,悔不該沉不住氣,這下好,告狀不成,反惹了一身騷。立刻使眼色給麗姿,麗姿正是氣怒無法報仇的時候,再加上腳踝的一陣陣疼,大聲哎呦,“疼、疼啊!”視線一下子被拉了過去。
聽風掃雪立即涌過去了,也不“作證”“質問”了,關心的繞著麗姿,不知如何幫手,“姑娘忍忍啊!大夫一會就來了……”
沒辦法,麗姿是“受害者”,不管事情的起因為何,總不能對她的傷勢不理吧?
杜氏也顧不上問情況,忙叫人收拾出春凳來,抬了麗姿回臨水軒。
至于俞清瑤,她能甩手就走么?
只得一路跟到了臨水軒。
臨水軒里,沐天怡聽說小女兒受了傷,強撐著病體出來。她穿著月白色的水緯羅襦衫,面色蒼白,斜斜依靠門口,一副弱不勝衣之態。兩個健壯仆婦放了春凳,她就撲了上去,“我的兒啊,你、你傷到哪里了?”
“娘,別碰別碰。好疼啊!”
麗姿的聲音又嬌氣了幾分。
沐天怡熱淚盈眶,一顆顆晶瑩的淚珠兒說掉就掉,哽咽著,抬眸問,“嫂嫂,這是怎么回事?我的姿兒早晨去的時候還是好好的,才半個時辰就、就抬回來了?”
杜氏聽這話,似有問罪之意,心中不大歡喜。
麗君知道母親擔憂妹妹,昏了頭,不然平時一直告誡她們姐妹不可得罪舅母,今兒怎么自己說話不講究分寸?連忙道,
“母親,妹妹傷在腳踝,不便走路,舅母才特意命人用春凳抬妹妹回來的。”
沐天怡知道自己一時情急,說錯了話,忙用帕子擦了擦眼淚,搖晃的站起來,虛弱的說,“嫂嫂無怪,妹妹是擔憂孩子……”
“不要緊。別在門口杵著了,快叫人把麗姿背進去,一會大夫就來了,好好看看。”
“嫂嫂說的是。”
聽風主動請纓,背了麗姿進內屋,跟掃雪一起照看著,等待大夫。麗君則偷空把事情始末跟母親說了。沐天怡聽了,眉頭微微一皺,瞧見杜氏剛進了花廳,似有要走之意,連忙挽留,命人快快上茶,
“嫂嫂平日事忙,妹妹病中,也不敢多打攪。今日既來了,怎么不多坐一會子?”
拒絕她這樣的誠摯雙眼,未免顯得不近人情。
杜氏猶豫了下,只好答應下來,“也是,許久不曾到妹妹的屋子來了,不知缺些什么?我正跟李春家的對賬呢,好叫底下人辦去!”
“知道嫂嫂事忙,這一大家子,里里外外,嫂嫂又沒個臂膀……咳、咳!”沐天怡急忙用帕子掩住口,仿佛用極大力氣克制自己,許久才緩了過來。抬眸,瞧見站在杜氏身后的俞清瑤,笑了下,
“姐姐的孩子,真是跟姐姐想象。每次瞧見,都好像看見了姐姐。”
杜氏的眼神略冷了冷,若不是熟悉的人,根本無法分辨,“親母女,自然相像的。”
“可我的君兒、姿兒就不像我。”沐天怡嘆息,“一個塞一個淘氣。”
說罷,她對俞清瑤招了招手,笑容清若初荷,帶著在微風中顫抖的虛弱之美。
“好孩子,你的人品品格兒,跟你娘一模一樣。姨母不自覺的想起年幼時你娘在閨閣中的時候……”
俞清瑤默默的聽著。
她倒要聽聽,這位姨母又有什么花招?
果然,沐天怡神情恍惚了下,才從回憶中清醒過來似地,拉著俞清瑤的手腕,親切不失溫婉的道,
“你娘親當年在京城閨秀圈子里,出名的氣質高雅、仙姿佚貌。唉,我的兩個女兒都是不省心的,粗笨的很,瑤兒,日后你們姐妹間處著,若有了什么磕磕碰碰,別跟她們一般計較。”
俞清瑤心道:來了!
前世沐天怡也說過這種話,也是當著舅母的面說的。不同的是,那時說得比現在還委婉,就差直接說“我女兒粗魯沒有教養,你是千金閨秀,跟你娘一樣氣質美如蘭、才華馥比仙。別跟她們一般見識,否則你不是也掉價嗎?”
給一個甜棗,哄得你心花怒放,再提出要求。
拒絕?怎么好意思?
所以不知吃了多少暗虧。
還不能告狀,因為當著舅母的面,答應不“一般見識”了啊!
新仇舊恨,反復糾纏在一起,俞清瑤的心到底不是寬容能容天下事的。她屈膝福了福,同樣誠懇的道,
“姨母的吩咐,清瑤記下了。日后麗君、麗姿表姐再有什么言語挑釁,伸腿絆腳之類的,清瑤只有讓兩個姐姐的,絕不跟她們一般計較。”
都是哥哥讓著弟弟,姐姐讓著妹妹,沒聽說年紀小的反而要讓年紀大的。
當著杜氏的面,沐天怡聽得血氣翻涌,下意識用力抓緊。俞清瑤才不會客氣,也哎呦叫喚,
“姨母!你抓痛我了!”
沐天怡回過神來,這才松了手,深深的看了一眼俞清瑤,仿佛第一次見到她似地。
杜氏把這一幕看得分明,但她低頭喝茶,近在咫尺發生的,沒聽到也沒看見。
大夫很快來了,瞧了麗姿的腳踝――俞清瑤能有多大力氣?就是想踩個骨折,也難。留下按摩的藥酒,教會了丫鬟早晚按摩的法子,就告辭了。
杜氏命人在庫房挑了幾樣珍貴補品送來,也跟著告辭。
至于俞清瑤,怕是臨水軒的人看到她,都恨不得上去打她幾下吧?沒人挽留。沐天怡也懶得做樣子,在麗姿身邊“心肝一聲”“肉一聲”,看著丫鬟給她的小女兒上藥。
想著有母親在身邊的好處,俞清瑤心事重重的回到清風苑。
沒想到,清風苑也有事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