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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0四章 琴棋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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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舅舅,請您不要生姐姐的氣,都是我不好。是我有事瞞著姐姐,明明知道姐姐不喜歡婷瑤堂姐,還私下隱瞞婷瑤堂姐來信。”

  俞子皓眨巴眨巴清澈無辜的大眼睛,用稚嫩的童聲祈求著。

  沐天恩聽了,感慨無言。他想到跟嫡親妹子幼年相處的時候――妹妹可沒少替他在父親面前求情啊!

  “皓兒,舅舅怎么會生你和你姐姐的氣呢?”努力擺出最和善、最慈愛的面容。一不留神,卻瞧見兒子沐薄言嘴巴一撇,在后面做鬼臉,差點岔了氣。

  “咳、咳!”沐天恩捋了捋胡須,“放心吧。”

  “可是……”

  小家伙苦巴巴的皺著臉,想要說什么,又害怕說多了惹人厭煩。“那姐姐呢,我想跟她說會兒話。”

  “你姐姐啊,舅母為她請了一位老師,教她琴棋書畫。皓兒,你也希望你姐姐將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是?”正巧,杜氏從水月堂回來了。她讓春芽把一壇子雪水收攏好,明兒天晴的話找棵樹埋藏下去,據說陳個兩三年,泡茶最好――也不知真假。

  “請老師?”俞子皓露出驚訝目光。

  “是啊!皓兒,你也要用功讀書才是。想見她,唔,現在天色晚了,等明天可好?”

  兩個大人想要糊弄小孩子,最簡單不過了。俞子皓雖然覺得心理不安,但想到最遲不超過四個時辰就能看到姐姐了,只好按捺下急躁之心,

  “好吧。”

  次日清晨,果然在清風苑見到了俞清瑤。

  兩姐弟隔了一夜再相見,心理藏著相同的關于父親身世的秘密,不僅沒生分。還更親密了。

  “對不起,姐姐……”對不起,讓你一個人默默承受了那么多。

  俞清瑤也流淚道。“對不起……”對不起,提前告訴了你,讓你斬斷對俞家的最后一絲念想。

  手拉手、淚眼相望的時候。俞清瑤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既然父親不是俞家的人,那弟弟日后科舉。怕是不能靠那位遠在亳城的帝師的能力。那他后來拜在太史館的焦大師門下,究竟是靠自身實力,抑或其他?

  對了,俞家、侯府前后落難,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唯獨對弟弟,影響卻不大……

  焦太史門下數百弟子,資質絕佳者不少。對他保護的太好了吧?

  這個念頭一旦想起,就像滋生的雜草,怎么也驅散不了。

  冷不丁的,打了個寒顫。

  “姐姐,你冷嗎?”俞子皓擦干了眼淚,靠近,用自己體溫溫暖姐姐,“這樣就不冷了。”

  俞清瑤輕輕摟著弟弟瘦弱的肩膀,神色復雜,掙扎了許久。終究閉上眼――這是重來一次的生命,她必須試著接受……不管前世真相如何,或許,今生努力后會有不一樣的結果呢?

  在水月堂“修行”的日子開始了。幾乎不到一天。水月就發現俞清瑤沒什么作畫的天賦,是,她很認真,描繪炕桌上羊脂白玉瓶里的粉梅花,幾乎把花瓶上的紋路一絲不茍的按原樣畫下來了。

  逼真。奈何毫無趣味。

  作畫講究意境,即便無法達到精妙高絕的境界,也要使人賞心悅目,流連忘己。誰愿意對著逼真的近乎實物的畫作,賞玩呢?

  水月暗中搖頭,又引著俞清瑤學習彈琴。先是自己彈奏了一曲音調純樸而富于激情的《陽關三疊》后,笑著讓她彈奏。結果指法上完全正確,沒什么可指點的地方了。水月以為她在俞家學過,不知她是前世記憶,早有基礎。

  彈來彈去,不得不承認,琴藝方面,俞清瑤擺個架子就好。

  之后,學棋。

  這個真是半點天賦也沒了。

  不該啊!按理來說,當年的沐天華,何等的聰明靈秀、神姿仙態,精詩詞,擅于撫琴、繪畫。怎么她的女兒,一點可堪稱贊的才華也沒有?水月不由得暗暗奇怪。

  她哪里笑得,俞清瑤不愿意像前世一樣費勁辛苦,求個無用的“才女”虛名。棋藝,本就不擅長,何必花許久時間背稀世棋譜?琴藝,她經歷坎坷,早就磨平了對音樂的愛好,能把古琴彈奏得勉強入耳,便不錯了。至于繪畫,一提起來就讓人傷心。花費最多精力,卻總是不入流。

  明明很用功了,結果一個個看到她的畫作,總是嘆息“徒有其表,毫無靈氣”。

  也罷。

  就做個各方面平平的普通人吧!

  雖然知道舅父舅母有意用琴棋書畫熏陶她的情操,間接改善“倔”脾氣,可俞清瑤覺得自己的性格早就成型……別看外表,她的心已經二十六歲了啊,還有改變的可能嗎?

  所以常來水月堂,倒有大部分原因,為了水月本身。看到她,就好像看見在人生岔路口上,走向另一種迥然不同的自己。經歷不同,結局也不同,俞清瑤無法分辨,是似她那樣靠著自己痛快復仇,過著貧困的生活,最后死于仇殺好,還是像水月一樣,衣食無憂,以色侍人,最后年華已過,孤單終老,淄衣向佛?

  可不管怎樣,希望她的未來……會有嶄新的天地。

  自打俞清瑤來后,水月倒也不敢大意,每日晚上寫了一封信箋,著人給凝暉堂那邊送去。是以杜氏對水月堂發生了什么,知之甚詳。琴棋書畫去了三樣,完全沒有可造就的余地,罷了,侯府也不指望真的出個大才女,日后配給皇子郡王。柳芽特意來了一趟,轉告杜氏的想法――只要能讓俞清瑤性情溫順,與旁人家的小姐不差什么,就夠了。

  定下了最低的標準,這下,與水月相處變得輕松愉快起來。她不限制俞清瑤在水月堂的走動,甚至還帶著她在前后周圍轉了幾圈,指著門前的兩棵合歡樹。提起當面老侯爺再世時,說過什么些話,嫡出小姐沐天華喜歡合歡花。曾在此地留下一連串的笑聲……

  因為有共同思念的人物,短短十余天,俞清瑤與這位太姨奶、奶關系親近。融洽又和睦。漸漸的,她知道水月每逢午時、子夜抄寫經書的習慣。問過后。才知道,是為了剛出世僅僅十二天就夭折的,“小舅舅”所抄。

  “才十二天?”

  “是啊!”水月帶著歡喜又懷念的表情,“他生得可漂亮了,眼睛大大的,又黑又亮。誰抱也不哭,總是睜著眼睛看人。咯咯的笑。”

  可隨即,歡喜變成了悲傷。

  俞清瑤非常能理解那種剜心挖肺的痛苦――她沒有生過小孩,可完全能體會失去至親的痛楚!懷胎十月,滿懷希望,誰知道跟孩子的緣分只有十二天?連半個月都不到……

  “我是看著他咽氣的。他死前,就那么睜著眼睛望著我,我不敢看,我對不起他啊!生了他,卻救不了他,眼睜睜看著他眼中神采黯淡。漸漸冰冷。我不是個好母親,我不配!為什么老天,要收了他去,哪怕換了我的命去也好啊!”

  水月的悲傷。同樣充斥著俞清瑤的心靈。她忍不住的想,失去孩兒,與在喜堂上被仇人害死,哪一個更悲哀些?

  外祖父年紀大了,老來子夭折的打擊不比尋常,纏綿病榻不到一年,也去了。水月驟然失去可依靠的夫君,心也死了,曾經想殉情,一了百了,卻被救了回來,從此帶發修行,每日的子午時分,養成了抄寫《往生經》的習慣。

  前世,俞清瑤也為錢氏過世,抄寫不少《往生經》――如今想起,更覺得像個火辣辣的嘲笑。真正的骨肉至親,她沒親手抄寫過一個字,居然為仇人抄經書!

  為了恕罪,或者說,為了心理的安寧,她也開始抄寫《往生經》,與水月的一道,準備在清明時燒給外祖父,以及那位可憐的小舅舅。

  水月無意中翻到俞清瑤所書的經書,大吃一驚。

  她沒想過要教琴棋書畫中的“書”,因為其他三樣入門簡單,略有小成,便能看出“天份”如何,也可因材施教。但書法,沒有十幾年的浸淫,根本寫不出風骨來,多少寫了一輩子字的人,充其量“能看”,距離“書法家”不知差了多少。

  萬萬猜不到,俞清瑤彈琴起來,流暢呆板;繪畫僅止于把景物描繪上去;棋藝……可憐到不人心欺負她。最難的書法,竟然才是最有天賦的!

  算不算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呢?

  有意識的,帶俞清瑤往書房去,再裝成不經意的把老侯爺再世時,為她千方百計求來的碑拓,安置在桌案上。果然,俞清瑤露出驚訝目光,目光流連在各種碑拓上,又驚又喜的眼神,很清楚的告訴自己――她知道這些碑拓的價值,同時也非常喜愛。

  團兒平鋪了宣紙,圓兒磨好了墨汁,水月淡然一笑,卷起了袖子,狼毫沾滿了墨汁,左右雙手同時書寫,片刻功夫,一張用梅花篆書寫“眾芳搖落獨喧妍,占盡風情向小園。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的小詩,便大功告成了。

  “瑤兒,來看。這首詩,還是十二年前你父親來求親,我聽聞他是探花郎,有心考量,便以‘梅花’為題讓他作詩。沒想到他詩才敏捷,七步成詩,當場寫下這首詩來。”

  “啊……”

  俞清瑤當然吃驚。不過,不是吃驚這首意境優美的詩詞是父親所作,而是這個“梅花篆”,她曾經見過!而且記憶深刻!

  前世她閨譽狼藉,收到牽連,定了親的麗君險些嫁不出去。在未來婆婆上門有意退婚時,麗君款款大方的送了一副繡品,便是以雙面繡繪了此詩。梅花篆一般的人不大認得,結構優美,字中有花、花形似字,寫都不容易,何況繡得絲絲入扣,不露針腳痕跡?

  麗君的確聰明,一副繡品展現了自己的才華、繡工以及修養,結果,當然是婆婆大吃一驚,退婚作罷,婚禮如期進行。在她的操持下,麗姿后來也順利嫁出去,雖是填房,但總歸衣食無憂。后來也沒受到侯府抄家的困擾。

  俞清瑤一直奇怪,麗君哪里來的梅花篆底稿?

  卻原來,謎底在這!

  見她眼中露出期待的目光,水月輕輕的笑,“若要學它,不能怕吃苦!”

  “不怕不怕!”,急的俞清瑤連連點頭。

  從這一日后,俞清瑤找到了自己真正喜歡的,每日勤學苦練不提。想學梅花篆,先得學習篆書。可篆書與現在的字體有些差異,有些一眼就能認出,有些變化不少,需要重新記憶。俞清瑤便從水月堂的碑拓中,記下一些古篆書,把自己要學習的書寫下來,走路的空間,睡覺之前,看上一看。

  這樣學著學著,她發現一處好玩的地方。原來篆書不是隨便勾勾畫畫,比如游魚的魚字,飛鳥的鳥字,越看越像魚、鳥本身!古人造字,依據于此啊!

  她越來越覺得有趣味了,全部心神沉浸其中。

  可別人不覺得啊!

  尤其是小家伙俞子皓。

  他發現姐姐跟他說話,越來越不用心了。前面問她睡的怎樣,今早用了蓮子羹沒有,她竟然回答,“梅花不是蓮花……”

  雖然知道姐姐在學習寫字,但這樣下去,不會走火入魔啊!

  同樣擔憂的還有沐天恩。

  某日吃飯,俞清瑤看到菜肴中有一味“一品鮑魚”,竟然看著五個擺放梅花形的鮑魚入了迷,偏著頭,一邊看還一邊用手寫著什么。

  真是魔癥了啊!

  杜氏嗔怨丈夫,“原是把外甥女交給師太好生教導的,不想又添了一層毛病。”

  “這個……”

  沐天恩想,解鈴還需系鈴人,讓人請水月想辦法,別讓俞清瑤沉浸學習梅花篆之中了。

  沒想到水月只讓團兒過來,說了一句話。

  “誨人不倦,難道清瑤上進,還攔著她不許學嗎?再者,想想老侯爺,再想想沐天華小姐,以及侯爺自己,這才是沐家人的本性呢!”

  說得沐天恩無語。

  他生平不愛女色、不喜權謀,卻也有一項癡迷的,比俞清瑤說話溜神、吃東西手寫字還要厲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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