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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章 偷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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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氏是說到做到的人。第二日,小雨霏霏,綿綿的細雨絲兒比輕揚的柳絮還要黏人,只在午時稍微停了半會兒,趁這個功夫,沈家的人帶著一個年輕后生悄悄從側門進了府邸。先進了沐天恩的書房,拜見了,說了一會兒話,然后才命人引著去了臨水軒。

  隔著耀眼冰涼的水晶珠簾,沐天怡穿著紫紅金絲錦繡褙子,下著杏黃繡喜鵲還巢纏枝花棕裙,頭上插著點珠金鳳釵,強撐著病體,出來見客。其實她滿心的怒氣,郁結胸口,哪里是真心相看女婿?只聽那年輕后生說到自己今年十八,剛得了舉人功名,可家無余財,也沒什么得力親戚,靠母親縫補度日,便再也不想聽了。

  “可憐我的君兒,竟要嫁給這種一文不名的!哥哥也太狠心了!獨她俞清瑤是外甥女,我的君兒、姿兒,就不是了嗎?”

  怪不得叫“升米恩、斗米仇”呢。沐天怡這些年來吃侯府的,用侯府的,不思報答,反歪了心腸,只想著兄長偏心,對同母所出的嫡出姐姐百般維護,對她則面子情,連帶麗君麗姿都要低人一等。區區一個舉人,又不是出身世家,配得上她如花似玉的女兒嗎?麗君是長女,可不是庶出啊!

  她卻沒有想一想,那年輕后生林祥玉,是先去了書房,面見過沐天恩的。

  沐天恩喜歡女兒,這幾年確確實實把麗君麗姿當女兒疼愛,就算發現她們表里不一,但事關終身……他怎么會不慎重?書房里,早出題目考驗過了。確認林祥玉徒有其表的花架子,頗有見識,下科考場必能金榜題名,才允了他去臨水軒。否則,就算是沈家人出面介紹,他也能一口回絕了!

  但沐天怡不領情,考了狀元又怎樣,沒有根基,得從七八品小官慢慢的熬,熬到人老珠黃也不見得有云開見日的一天——她打心眼里就不覺得兄嫂是真心為她們母女考慮了。

  杜氏叫人送沈家的與林祥玉一道離開后。親自去臨水軒問問情況。先解釋了下林祥玉的出身,“祖上也是封過侯的,可惜后來敗落了。祖父輩跟沈家有交往,算是世交”,又說了為人本性。“事母至孝,不是一味死讀書,沒擔當的”。最后描畫廣闊前景,“老爺都說他文章做得好,下科必中,一甲不能。也是二甲。”

  “其實就算三甲,有老爺照看著。也差不到哪里去。麗君嫁過去就是當家奶奶,沒有妯娌小姑,只有一個瞎眼的婆婆。后宅里怎么著,不都是她自己做主嗎?”

  杜氏是切實享受到沒有后宅掣肘的幸福,原以為沐天怡這些年冷眼看著能體會呢,不想她聽了,不發一言,只是默默垂淚。問得多了,竟然逼出一句,

  “要是清瑤呢?嫂子也肯讓清瑤嫁到那樣的人家?”

  倒把杜氏氣得笑了。

  俞清瑤?沈麗君怎么跟俞清瑤比?

  不是兩個女孩之間差距有多大。而是“婚姻”本就是結兩姓之好。俞清瑤,她姓俞啊,是帝師俞。是探花俞!撇去姓氏的影響,人家的父親是名聞天下的“詩仙”。母親是“京城明珠”,不知有多少人家愿意求娶!沈家,出過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況且麗君的父親早就死了,母親又常年臥床不起。

  杜氏深深覺得,沐天怡是腦袋壞了,才不切實際的胡亂找目標攀比。她的攀比心,不僅害了兩個女兒的終身,也把自己老年安穩給破壞了——本來林祥玉家中人口簡單,娶了麗君后,就算把丈母娘接去,怕是也無人置喙。不用骨肉分離,女兒女婿孝順的給她養老,多好?

  罷了,她也盡了心力。

  這些年,她自問沒有一絲虧欠處,問心無愧!既然人家別有目標,也恕她精力有限,幫不上忙——

  回到書房,杜氏一五一十的都告訴了沐天恩,

  “老爺,妾身是無法了。說得口干舌燥,居然反問妾身‘肯不肯讓清瑤嫁到那樣的人家’?‘那樣的人家’怎么了,她當麗君是侯府的女兒,要嫁到命當戶對的侯爵、伯爵府上不成?說實話,若妾身真有女兒,也是愿意清瑤嫁到人口簡單的家庭,有老爺,將來有阿吽的照顧,至少一輩子平安和順。這不是最大的幸福么?”

  沐天恩聽見杜氏比喻若有女兒,嘴里不自覺冒出俞清瑤的名字,挺驚訝的。但想到清瑤的乖巧懂事,尤其是面對入宮一事,所展現的深明大義,也釋然了。

  “清瑤……唉!”

  “老爺,那事……到底怎么辦呢?您可答應了她們姐弟,要送她們去臨州別院。”

  “去不得了。如今朝堂上這么亂!怪我一時口快,原想著沒什么大妨礙。不想……唉,回頭你細細開解她,便說,密王的喪事、七皇子納側妃,十一皇子也眼看成婚在即,小半年我都離不得京城。再者,連日大雨,通江、靖江水位上漲,下游好幾個縣城都發生水患。臨州多山,一遇暴雨,常常山體滑坡,危險至極!朝廷派人治理災民都來不及,怕是要封路。”

  多的是現成的,人力違抗不了的理由,雖然杜氏的態度非常和善,話也是小心斟酌過了,可俞清瑤心依舊涼了。她無比的悲傷,是不是老天注定她缺父母緣?怎么兩世加起來,想見父母一面這么難呢?

  出了凝暉堂,便沒有抄手游廊可避雨了。珍珠撐著繪著雪里紅梅油紙傘,見自家姑娘一副落落寡歡模樣,瞇著眼笑,“姑娘可知道大新聞?”

  “什么新聞?”

  “咯咯!”活潑好動的珍珠左右瞅瞅無人,合抱粗的老槐樹在細雨里淋得干干凈凈,前頭只有假山,半個人影也不見,也就不顧及許多,“今早姑太太夫家來人了呢?是位俊俏的公子哥。”

  “什么,進了內院?”

  難怪俞清瑤驚訝,哪有外男輕易進內院的道理?尤其是堂堂侯爵府,更不是普通男子能進來的!

  “聽說,是姑太太要求的。姑太太的夫家給大表小姐選個夫婿,聽說姓林,生得很俊呢!不過,夫人是氣呼呼的從臨水軒離開的,想來沒相中。”

  珍珠發揮她抱打聽的特長,捂著嘴嘿嘿笑,“估計是瞧不上林家公子家里窮吧?不過,我聽春芽說,老爺考過那林家公子,確定他真有才華,來年科考,說不定金榜題名呢!”

  “那為何沒相中?”俞清瑤吃了一驚。

  家里窮又怎樣?舅舅的學問不淺,且在禮部做官多年,與翰林院的學時交好,等閑文章粗粗一看,就知道中與不中了。既然舅舅說有中舉的可能,就絕不會假。為了保險起見,說不定要求更嚴,那林家公子的才學定然更好才是。沐天怡是傻了還是呆了,為什么不同意這門婚事啊?

  “小姐你在深閨里,哪知道這世上有一種人,叫做嫌貧愛富!林家公子還沒當官呢,家里只有幾畝薄田,靠著老娘縫補過日子,多清貧啊!姑太太一定是不忍大表小姐嫁過去受苦。”

  最后一句,說得多么諷刺。

  舉人才子都被嫌棄,那想要什么樣的女婿?

  年前,杜氏忙著人情往來,一時到威遠侯府吃滿月酒,一時到平西侯府賀壽,身邊總帶著麗君麗姿——就是那時,沐天怡的身子“罕見”的好了起來,還能外出走走路了!

  前后一想,打什么算盤不是顯而易見嗎?

  俞清瑤明白后,搖頭一嘆!麗君麗姿又不出什么名門閨秀,想要嫁到富貴之家,只能做側室,或是填房了!若換了她,情愿嫁到林家公子這種有前途的舉人家里。不就窮了些嗎?又不是沒吃過苦。再說,她還有母親留下的嫁妝,日子怎么過都行。關鍵是,學子寒窗苦讀十幾年,一定好名。絕對不會似京城里那些紈绔,不務正業,驕奢淫靡,聲色犬馬,還有蓄養家伎!

  只能說,各人有各人的命了!

  俞清瑤沒好心到指引麗君她們未來的終身幸福,她自己的,還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呢!

  心事重重,更兼綿綿的細雨實在太符合現在的心境,俞清瑤不想回到靜書齋,便與珍珠繞到假山后面,記得哪兒有一處太湖石斜出,建園子的工匠就干脆在下面做了一個平坦的石臺,可以坐下休息。藏在里頭,外面誰也看不到,是捉迷藏的好地方。

  俞清瑤的本意是想躲避外面的風風雨雨,讓心靈好生沉靜一下,不想,卻聽得了令她手足發顫的聲音。噩夢一樣的前世記憶,又一幕幕回來了!

  “阿吽,你不是耍我吧?怎么半天也沒見你表妹過來啊?”

  “林昶,你再懷疑我,我要跟你絕交了!”

  “好啦好啦,你們別吵了!都是多少年的好友,有什么值得吵的?”說話的是另一個陌生的男音,但這聲音無比勾魂,咬字不準,但別扭的讀音倒另有一番趣味。

  “沐兄,你確定令表妹一定會從這里經過嗎?”

  “當然,從凝暉堂回靜書齋,只有這一條路!我才派人打聽了,清瑤剛剛離開,肯定馬上就過來了!你們有點耐心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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