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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八章 斷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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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菲兒不是不共戴天的大仇人,但也不差什么了,似乎自己的前生有一多半的悲慘,都是拜她所賜。重生而來,俞清瑤不敢抱有幻想,認為初嫁郡王府、軒軒甚得的元菲兒,特意選在安國公與威遠候關系緊張時回家省親,是存了什么善心。隨身帶著剪刀,若無事就罷了,若是……哼!必要她好好“驚喜驚喜”。

  榮壽園里,翁氏、鐵氏等人都圍在老夫人鄧氏的身邊說笑,元清兒、元錦兒、元夢兒、元秀兒、元姍兒,等尚未出嫁的女孩兒也依次坐著,不管什么性情,在老夫人面前都是一色的溫婉可人。不久,有丫鬟迎了俞清瑤進來。

  來了三天,俞清瑤很知道自己身份――是客,還是鄧氏特意請來的,因此穿著打扮上不能過了度,奪了眾位國公府姑娘的風采,又不能太過素凈,使一干捧高踩低的奴才瞧扁了。今兒,她換上了蜜色鑲金邊萬福萬壽長裙,裙裾上繡著瓔珞紋,秀氣而得體,梳著常見的彎月髻,插著一只鑲孔雀綠翡翠的金冠,做工精致,但并不金黃的耀人眼目。

  粗粗一看,神色懨懨的她給人單薄、無力的印象,似乎壓不住渾身貴氣。底下的奴才們知道她不是無錢投奔的窮親戚,不敢懈怠;而眾多眼高于頂的表姐妹們,看不上她的氣度,也不會處處針對了。

  一進來,她禮數周全的給長輩們行禮問安,又與同輩的姐妹見禮,一通下來,坐在上首貴賓位置的元菲兒才有空說話,“清瑤妹妹了,許久不見了。”

  今天的元菲兒。穿著栗金色盤金彩繡的撒花洋縐褙子,金鑲玉鳳凰展翅步搖上的碩大珍珠明晃晃的垂在額間,越發顯得臉似銀盤。眼若寒星,左右顧視,目光炯炯。顧盼神飛,比往日更透著一股得意。

  俞清瑤低著頭。摸了摸袖口里的剪刀,才溫聲回話,“清瑤來京城不久,不似府里的其他表姐妹有夫妻,與郡王妃朝夕相處過。”

  “呵呵,祖母,娘親。看,清瑤妹妹多會說話?我瞧她嘴甜面善,必定跟林家的老祖宗相處融洽。您二老大可放了心思。”

  翁氏聞言也笑著,小心的在鄧氏身側矮了矮身子,眉眼和順,“……若成了,也是一樁美事。當年俞探花可不是佛寺上香時,巧遇了沐家小姑,上門賠罪時沐老侯爺一眼相中了么?聽說那林世子雖有紈绔之名,卻沒什么大的毛病。就是不愛上學。胡亂花費,京城里哪家公子哥不是如此?”

  這聲音柔和的,道理通順的,倘或不是說的自己婚事。俞清瑤只怕雙手贊成。可見,前世元錦兒、元夢兒、元秀兒都被元菲兒給賣了,其中面甜心狠的翁氏出了大氣力!

  好狠毒的母女!

  這個時候俞清瑤還要維持“單薄無依”“知書達禮”“柔弱可人”的閨秀形象,才是找死呢!

  噗通一聲,她跪下了,眼淚滾滾而落,看也不看元菲兒一眼,只盯著翁氏,“大表舅母,清瑤哪里得罪您了,您要推清瑤入火炕?”

  翁氏正在婆母面前端著“良善兒媳”面具,忽遭質問,受驚下氣得不輕,“你這孩子,怎的如此說話?大表舅母也是為你考量。”

  “為我考量?考量的結果就是逼我嫁到威遠侯府嗎?”

  “唉,你年紀小,不知輕重,我不與你計較。前兩日林昶都……都說了那些話,你還能嫁到哪里去?何況,林家的家境,哪里委屈你了?老公爺為你受辱的事情,在朝堂上參了一本,正跟威遠候關系僵著。你不為旁人,也為老公爺考量考量。”

  話說得多么大義凜然,好像她再多說,就是胡攪蠻纏,不關心“舅公”處境了。

  可俞清瑤不是小孩子,她能不知道翁氏說話是有私心――害怕國公府與威遠候府關系不善,對她自身的影響不佳嗎?

  言語上,俞清瑤永遠也比不上面上端莊大方的翁氏,后者能笑瞇瞇的哄人自己尋死,俞清瑤哪有這種本領?既然說不通,只有“武力”一條道路了!

  流著淚,她忽然從袖口里拿出剪刀,鋒利的張開,嚇得一種女眷驚呼,“你要干什么?”

  俞清瑤摘下小金冠,隨意從鬢角挑了一股頭發,對著剪刀,“若逼我嫁到林家,不如絞了頭發做姑子去!”說時遲,那時快,已經絞了半截下來。

  翁氏魂飛魄散,她哪里想得到俞清瑤有備而來,說剪就剪啊――這要是傳出去,不就成了她逼迫親戚外甥女落發,三十年的名譽毀于一旦!盡管恨得牙癢癢,可她不能不裝模作樣的上去攙扶,

  “你這傻孩子,糊里糊涂的,有什么心理話,盡管對我、對老夫人說啊,看在你過世的外祖母面上,怎么都能滿足你。怎能絞頭發?要是傳出去,不是說你行事偏激,有失孝道,也會罵舅母刻薄、委屈了你。”

  一面說,一面還滴下淚來。

  演技很好。

  可俞清瑤心想,都鬧了起來,索性鬧個大的。免得日后有人不長眼,以為她任憑欺負。一次次給她說親,她沒那么多閑功夫一一化解!當下,也不理會翁氏的做作,她奮力甩開,直接撲到鄧氏的膝下,泣不成聲,

  “早知我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憑誰都來欺負。”

  “胡言亂語!你爹娘都好好的活著呢,你當女兒的怎能能出言詛咒!”鄧氏面色大變,言辭激烈的道!

  “嗚嗚,清瑤好想見見爹娘啊!舅舅本來答應了,要帶清瑤去臨州看看母親。可是、可是不到半個月,反悔了,說通江發了大水,河岸高了幾尺去;又說臨州多山,暴雨傾盆容易山體滑坡……清瑤不害怕,哪怕再危險,跪著,爬著,也想去看看親娘啊!為什么不讓我見?連一封信都遞不出去。”

  “要是有親爹娘在,誰會逼著我嫁給仇人?那林昶,屢次三番戲弄與我,更調戲我的丫鬟,硬是栽贓我的頭上,毀我名譽,我恨他入骨。今生今世,若要侍奉他,還不如此時此地死了,落得干凈。”

  須臾功夫,淚流滿面。

  鄧氏嫁到安國公府也有四五十年了,什么樣的女子沒見過,有粗鄙不文,有嬌俏可愛,有陰險深沉,有伶俐乖巧,也有憨厚聰慧的,獨獨年僅十一的俞清瑤――粗聞以為是莽撞沖動,與之交談后,發現是知禮守規矩的,品格尊貴,性情嫻雅,今兒再一看,才知道小小的女孩內心壓抑著,藏著許多苦楚。本來袖里藏著剪刀,是不可饒恕的大錯,可望著俞清瑤悲戚的面容,竟然責罵不起來!

  “清瑤求求舅婆,讓人送清瑤去北疆吧!”

  “胡鬧!邊疆離京城萬里之遙,你女兒家如何去得!”

  “可是、可是,”俞清瑤此時倒是真情流露,哀傷目光令人同情,“無詔不得返京。父親一輩子回不來,清瑤除了自己去,此生還能見到父親嗎?舅婆,清瑤不怕吃苦,不怕寒冷,也不怕路上艱難,只求能見父親一面。舅婆,您答應清瑤吧!清瑤兩歲后沒見過爹娘,都不記得他們的音容了……”

  抱著鄧氏的雙腿,無論旁人怎么扶,她都不肯起來。

  “你……唉……”

  鄧氏僵硬的面部線條微微柔和了些,“去邊疆,萬萬不成。罷了,我去見見老公爺,問問能不能讓駐守北疆的軍官回來看望親人。”

  “啊,謝謝舅婆,謝謝舅婆!”

  俞清瑤擦了淚,因摘了金冠,柔軟的發絲下垂,襯得巴掌大的小臉更加惹人疼愛。

  丫鬟拿上來梳洗的銀盆和巾帕,伺候著俞清瑤凈了面。秦嬤嬤在鄧氏的妝奩里找了常用的牙梳,遞給鄧氏。鄧氏則親手親手為俞清瑤挽了頭發,把小金冠戴上。

  鄧氏自己幾個孫女,都沒享受到這種待遇呢!

  元菲兒見了,自然眼中冒火。翁氏連忙使眼色安撫。

  至于想要“結兩家之好”,讓前幾日報恩寺發生一幕變成傳奇話本,改善安國公府與威遠侯府的關系,徹底泡了湯。

  朝堂上,威遠候為林昶的放肆行徑付出了代價,罰俸一年。雖然威遠侯府上下誰也沒把這點俸祿當回事,但到底是項懲罰。至于林昶去了太學,到底是吃虧了,還是占便宜了,真難說。

  兩日后,鄧氏親自帶著俞清瑤回了安慶侯府――是俞清瑤自己要求的。

  緊急關頭,可以去國公府避難。“難”結束了,總不能天天呆在國公府吧?不是吃住不舒服,而是里面的關系太復雜,她忍受不了。

  見到杜氏那一霎那,俞清瑤有些羞愧。一發現安慶侯府庇護不了自己,立刻另尋出路,杜氏不會惱了她吧?見禮過后,聽杜氏說話語氣,才放下心來。

  原來,杜氏對查氏母子也怒意不淺,對沐天恩的柔弱政策不大滿意。俞清瑤能讓安國公府出面,報復回去,又不損傷安慶侯府一絲一毫,她有什么可生氣的?

  鄧氏走后,杜氏嘆息看著俞清瑤,想要說什么,可終究沒說出口,只找了其他話題。說是俞家老宅派人來,送了幾車書來,已經送到靜書齋了。

  沒等俞清瑤懷疑起老爺子的用心,杜氏又給了她一張威遠侯府的帖子,邀請她參加櫻寧郡主,也就是林昶的曾祖母的壽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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