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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把麗君母女趕走?作為“過來人”,俞清瑤不信有文人雅骨的舅父、自矜清傲的舅母,會這么心狠,怕是沐天怡哭泣著哀求兩句,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真要趕走,悄悄的就辦了,何必鬧出好大動靜,都囔到偏遠的靜書齋來?
也許,是做做樣子,表明態度吧!
懶得去凝暉堂,偽裝善良大方,假惺惺的“求情”,干脆讓默兒過去稟告,說自己頭暈腦脹,身體不適,就不過去請安了。
她這般想,也是徹底失望。沐天恩前世“光輝無匹”“儒雅親善”的形象只剩下空架子,須得盡力討好,才奪回點滴“親情”。俞清瑤不敢,也無法相信,舅父會為了自己受到一點不公正的待遇,就大發雷霆,將麗君母女趕走。
即便一時沖動做下了,萬一事后后悔呢?
索性不參合、不過問,裝不知道。
可惜,她并不明白,前世沐天恩對麗君、麗姿的寬容,是基于小打小鬧、拈酸吃醋,都在可容忍的范圍內,但現在……已有十足的證據,證明了麗君母女參與敗壞俞清瑤閨譽的陰謀之中!
杜芳齡取得“東風無力”四個字,怎么跟那背主忘恩的奴才翡翠勾結上的?須知,她是靖陽候的庶長女,出入門庭都不容易。除了麗君、麗姿,還有其他可能嗎?不用細查,想也能想到,麗君姐妹如何借外出機會,與杜芳齡合謀算計,回來再花言巧語蠱惑了賤婢,使其做出那等喪心病狂的事情來……
越思量,越是心寒吶!
綾羅綢緞、珍饈佳肴的供養著,不指望日后多么回報。也別使壞給門楣上抹黑啊!
試想,若俞清瑤在壽宴上傳出品德敗壞的名聲來,她本身不提。負有教養職責的杜氏,如何自處?沐天恩臉上有光嗎?嫡親妹子的女兒都保護不了,定國公對他能有好顏色嗎?何況。(www.mhtxs.cc棉花糖)這根本不是一家子的事情,櫻寧郡主特意送了請帖。是為了讓定國公府跟威遠候府和好如初的!經此,豈不雪上加霜?朝堂上,又會因此“小事”,讓多少人受到牽連!
為了一己之私……沐天恩若是還能寬容,他便不是以儒雅著稱的安慶侯了,而是無原則、無底線的小人,面團兒任由擺布的性情。
“什么都別說了。原是我糊涂了。自古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哪有在娘家長住不走?親家……往日是我偏頗了,只看這些年容著你不孝公婆,不與妯娌親戚往來,就知不是那等苛責無禮的人家。”
心力交瘁的安慶侯擺擺手,頹然的命李春家的“好生收拾”,先與沈家通聲消息,定好了日子,便把麗君、麗姿接回去吧,沒有沈家的女兒一直逗留外人家的理。
“兄長……一切都是我的主意。要怪,就怪我一個人好了。”沐天怡知曉事發,但她除了嗚嗚咽咽,能有什么轉圜辦法?只是跪著。苦求,“我怎樣不要緊,看在兩個丫頭年齡還小的份上吧!她們自幼沒了父親,兄長不教導,還能指望誰?”
淚水似斷了線的珍珠,往下掉。
杜氏對一味裝柔弱的小姑子,早就耐心告罄,養個把人不在乎,可養出白眼狼來,才把人嚇得夜半驚醒呢!今兒從威遠候府回來,她腳底都是打飄的――杜芳齡是她兄長的女兒,俞清瑤真的名譽受損,她與沐天恩的夫妻感情,也會產生無法愈合的裂縫!
使了個眼色,李春家的會意,把聽風、掃雪兩個丫鬟帶上來。
此二婢,在臨水軒當差已經有三四年了,麗君麗姿來了多久,她們就伺候了多久。(www.mhtxs.cc棉花糖)所以俞清瑤初來乍到時,杜氏把春芽、柳芽代替,麗君麗姿怎么也不習慣,想盡法子也要把二婢調到自己身邊。
若以為平日的小恩小惠收買了,那可大錯特錯!人家至始至終,都是侯府獨一無二女主人杜氏的耳目。
雙雙跪下,二婢把自己這些年伺候的“心得”,一一坦白道明。
麗姿跋扈蠻橫,麗君心機深沉,當面一套,背后一套。而沐天怡,侯府每年花在她身上的藥錢,就不是小數目了,怕她冷怕她熱,一應吃穿用度,都可比照杜氏房里了。可她仍然長嘆“到底我是庶出,不比姐姐是嫡出”,“我矮了一截便罷了,怎能讓我的君兒、姿兒也處處被姐姐的女兒壓了一頭?”可以說,兩個女兒對俞清瑤的大半敵意,都是她不忿不甘的心理作祟。
只聽了一半,沐天恩就閉上眼睛,忍無可忍的站起來,甩袖離開。
麗姿大罵,“你個賤婢,胡說八道,舅舅,你不要信她們啊!她們是陷害,是陷害我們母女的。舅舅,你聽我說啊!”
哭著爬到沐天恩的腳邊,死死抱著,不肯松手。
奈何,沐天恩的心已經被傷透了,一想到自己曾經將兩個狠毒的外甥女當成親生女兒疼愛,便是一陣悲憤填膺,灰心懊悔。
“害你,害你作甚?小小年齡,一副惡毒心腸!真真其心可誅!”
若不是氣到極點,儒雅風度的沐天恩,無論如何也不會對十幾歲的小女孩說出這等話。
麗姿呆傻了,愣了約有半刻,忽然放聲大哭。
她所有小動作,所有針對俞清瑤的言行,都是為了博得舅父的寵愛啊!可現在,舅父厭惡她,討厭她了!那她所做的一切,還有什么意義?
早知如此,一個俞清瑤?十個她也能忍受啊!
哭得喉嚨沙啞,天昏地暗――對她而言,這個世界都坍塌了。錦衣美食沒了,可以忍受,再也沒有舅父的疼愛,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我不走,我不走,死也不走……”
前頭有烹茶不知好歹的觸柱,唬得人觸手不及,怎可能再發生一遍?李春家的早就預備下了幾個健仆,瞧見杜氏眼色,立刻動手,死活拉著麗姿姐妹下去了。想死?死在侯府外,誰也不管!
比起母親的萬念俱灰,妹妹的撒潑哭鬧,麗君是唯一還能保持鎮定的。
“容我說兩句話!”
膝行兩步,她仍保持端莊儀態,對杜氏磕了頭――目不斜視聽風、掃雪,翡翠能背叛俞清瑤,聽風掃雪背叛她,也沒什么好指責的,唯一的不忿,只有心中的一絲怨念罷了。只要忍下過了這一關,未來的天地還廣闊著。
“請夫人三思而后行。麗君今年十五了,已到及笄之年。侯府對我母女多年的供養,一直謹記在心。”說話時,語氣溫柔恬靜,顯示多年的教養不是白費。
她緩緩的抬起頭,露出一張比花還嬌,比雪還白的俏臉。這張臉,就是她最大的資本,也是她賭杜氏不會輕易送她們母女離開的原因。
“清瑤妹妹受了委屈,我知道。我愿意到靜書齋下跪求肯,直到她原諒,為奴為婢也無怨言。舅母,看在多年情分上,能否再給麗君一次機會?”
淺淡的笑意,正是對世家女子要求的標準,笑不露齒,端莊靜美。
她在提醒杜氏,這會子把她們母女都趕走了,那侯府多年的付出,豈不是打了水漂?
杜氏聽了,可笑又可悲,搖頭嘆息。
“你母親,一定不曾告訴你父親沈天亮的真正死因吧?四年前,圣上西郊狩獵,沈天亮身為兵部司郎中,負責圍場的安全,卻玩忽職守,使得突然躥出的黑熊差點傷了圣上性命!當時慌亂,圣上不曾明發詔書賜死,但他自知罪孽,自裁了,對外說是病逝。圣上寬宏,不曾追究家人,可京城里稍微有些關系的,誰家不知!”
“你當我與你舅父,這些年養著你母女,是等著你們姐妹長大,好與其他家族聯姻,鞏固地位?呵呵,到底是小家子出來的,見識短淺,自以為是。當年要不是你舅父憐憫你們姐妹弱小,無依無靠,也怕沈家族人欺凌你們孤兒寡母,如何把麻煩攬到自身?”
麗君聽了,如遭雷殛!
“……卻不想,精心照料多年,今日還要遭你惡意揣度!你以為自己生的貌美,氣質不凡,便能嫁入世家權貴?單憑著你父親的大罪,哪家不長眼會要你這個媳婦!做我侯府與其他家族的聯姻對象?你們姐妹,不配!”
說完這句話,杜氏既有這些年來的悶氣,一掃而空的感覺,又有一種不得不蒼蠅同處一室的厭煩,揮揮手,讓人把麗君帶下去,再也不想見了。
麗君深一腳、淺一腳走出凝暉堂的大門,有一種回頭質問的沖動,可她知道,杜氏沒有必要騙她,再者,參加過那么多次詩會、集會,那些世家的女孩似有若無的排斥――原以為是瞧不起寄居侯府的緣故,沒想到,真相在這里。她的父親,早就把姐妹兩未來的前途封死了。
母親,為什么母親不早點告訴,早知道,她怎么會妄想跟俞清瑤一掙高下?人家的父親,是名揚天下的“詩仙”,她的父親,是皇帝不曾下旨明發的罪人……
一念錯,步步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