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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炎熱,驕陽似火。只看現在的晴空萬里,很難想象半個月前持續三天的狂風暴雨,是大周開國以來極罕見的一次雨患。通江河水泛濫,兩岸受災百姓無數。虧得及早開倉放糧,朝廷又及時的派出欽差處理災后事宜,又有長公主出面籌集善款,并沒有釀成大患。
安慶侯府,靜書齋。
東西儲存著大量的書籍,當初建筑時就怕熱天易起火,早早備下了蓄水的水龍、水缸。前后三進的院落,種下了百年龍爪槐,樹蔭遮天,庭院里也有美人蕉,瞧著碧綠的寬闊葉片,給人以清爽之感。
杜氏領著一位穿著醬紫如意云紋褙子的婦人,進了來。那婦人容顏秀麗,穿戴華麗,儀態端莊,可惜,眼神里總帶著一股挑剔,昂著頭,四處觀看著,
“院子雖涼快,不過……姑娘住這么偏僻,日常起居問安,豈不是很麻煩?”
李春家的在后聽了這話,又見跟來的兩個丫鬟也是面無表情,似乎不把侯府放在眼里,氣得握緊拳頭。心理不住的罵,“狂什么狂!不過跟我似地,奴婢身份,也敢在夫人面前擺架子!”
原來,這婦人是俞清瑤生母派來接她的。
那天周芷苓怒火沖昏頭腦,沖出來扇了俞清瑤一耳光,雖出了一口惡氣,卻也把沐天華與端親王的事情暴露了。當時齊國公府上一陣混亂,在場的眾位夫人,都是三品之上的誥命夫人,多年掌控內宅,隱私事情知道不少,自己也做下不少見不得人的。可私下里跟公眾場合能一樣嗎?一下子炸了雷似地,又是驚、又是怒,事涉皇家。她們也不敢驟然表態,如對沐天華聲討,憤怒辱罵之類。誰知道還不會惹怒端王?
幸好長公主身份高、壓得住,一敲鳳頭拐杖。止住了眾人慌亂。說了些不準外道的話,隨后命人把周芷苓“好生送回端王府”。(www.mhtxs.cc棉花糖)誰都知道,陷害不成露出馬腳的周芷苓,相當長一段時間會在家里好好休養了。可另一個無辜受害,差點名譽盡失的俞清瑤呢?
同情她?可憐她?也許,這些都是沒必要的,這個女孩的未來……
眾位夫人投來意味不明的目光。紛紛離開了。
俞清瑤坐在梳妝臺前,面無表情。今天,默兒拿出十分的本事,精心的為她裝扮,巧手梳著清純的,適合未婚少女的垂掛髻,頂端戴了紫金飛蝴蝶玉翅冠,插著鑲寶石蝶戲雙花鎏金銀簪,粉嫩潔白的耳垂也戴上了白玉耳墜。身穿梨花白雙繡輕羅長裙,裙擺上的朱紅纓絡拖曳于地。珊瑚紅綾衫上精心刺繡著纏枝牡丹花紋,清新中有股隱約的低調華麗之美。
她要見母親了。
她應該無比開心才對――以前做夢都夢到母親,夢里不知哭濕了多少次枕頭。怎么真的可以見面了,卻無一絲歡喜呢?
應該笑的。
俞清瑤對著水晶玻璃鏡。勉強彎了彎嘴角,奈何鏡中人呆板無趣,即使盛裝,也看不出什么美感來,只有焦躁,不安,隱隱帶著一絲抑郁、屈辱。
杜氏領著王媽媽進來,“清瑤性情嫻雅,喜愛詩書。這靜書齋雖然偏僻,卻有當年老爺子的豐富藏書,地方也涼爽,加上與外院接近,隨時能與子皓那邊通信。所以才收拾了,與她居住。呵呵,自打她來了,我常后悔沒生個跟她一樣乖巧的女兒,疼她都來不及,晨昏定省,不過是表面規矩,知她孝順,隨她去了。”
那王媽媽端足了姿勢,“規矩就是規矩,姑娘住在侯府里,少不了須得夫人照看。晨昏定省是老祖宗定下了,不遵守怎能行?”
李春家的真是受夠了,很想直說,當初是俞清瑤一定要求搬過來的,對夫人發什么火啊!明明知道現在是大夏天,住在涼爽的靜書齋才舒服呢,又搬出“規矩”這一套。可惡,真懂得規矩,干嘛做人家外室啊?弄得妻不妻、妾不妾的,提起來一肚子火。
杜氏倒沒有生氣,依舊淡淡笑著,“教養外甥女,自當義不容辭。”
這話聽著,便意味深長了。
哪有親生爹媽都再世,讓舅母教養的女兒來到京城一年了,親生母親一次不露面,若不是周芷苓年幼沖動,把此事揭開,怕是會長久的隱瞞下去吧?對親生女兒不聞不問的人,有什么資格要求別人怎么教育她女兒呢?
王媽媽到底是個下人,仗著端王的勢力自視甚高,可也不敢接下這個話題。只能咳了一聲,轉而進了內室,見俞清瑤打扮完畢,挑剔的從頭看到腳,堆起如沐春風的笑容,
“姑娘今兒氣色不錯,腳踝無事了吧?”
俞清瑤深深吸一口氣,借著腳踝崴了,已經拖延五天――她需要時間清理一下思緒。心情太復雜了,兩世為人,她有太多的經歷想要與生育自己的女人說,有太多的委屈想要撲到母親懷里痛哭,更有太多的疑惑、疑問,想要親口詢問。
可更多的,是害怕自己一見面就開始怨恨,怨恨為什么背叛父親!為什么拋子棄女!
周芷苓才不過九歲,貴為郡主,干嘛心心念念害她,糾結與毀她名譽――不是為了原樣,讓身為母親女兒的自己,嘗受到苦果嗎?
強逼自己一定要鎮定。
必須鎮定。
心中說了無數遍,強顏歡笑都太難了,只有保持面無表情了,緩緩對王媽媽行禮,“見過王媽媽。”
“啊,可當不起姑娘的禮。呵呵,姑娘出落的跟夫人一樣,美貌無雙。怪不得夫人掛在口頭心頭,總也不忘。快,與我去見見夫人吧,她等候你許久了。”
俞清瑤垂著眼簾,吩咐胡嬤嬤守好門院子,又命吳嬤嬤管教好小丫鬟,別惹是生非,一個個囑咐到了,才準備與王媽媽離開。
“姑娘不帶個貼身的?”
“不必了。我身邊的丫鬟粗粗笨笨的,怕去了也是添亂。何況,母親那里,能委屈了我?”
“那倒是!夫人那里,什么沒有!”
光明正大標著“端親王府”標記的馬車,停靠在安慶侯府的門口。俞清瑤是被兩個丫鬟叉手抬著出來,上的馬車――她反對了三次,可王媽媽不容拒絕,“姑娘腳踝才剛好,哪里能走許多路?萬一惡化了,我們底下人可擔待不起。”
一副聽話,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模樣。
俞清瑤沉默半響,再也沒拒絕路上各色的安排。
她能感覺到,隨行的八個丫鬟,包括車夫都在暗中打量她,觀察她,甚至是審視她,換做平時,早氣憤惱火了,可這時,她一點生氣的念頭都提不起來,腦中只想著,一會兒就見母親了……
她不知,自己的恬淡隨意,既不曾畏縮緊張,又不曾狂喜失態,在一眾心比天高的下人心中,印象分增加了少許。
逍遙別墅。
京郊四十里外,一大片的玫瑰園、牡丹園。這里充滿了美好田園的風光,山也青水也秀,花更美。俞清瑤前世曾經非常近距離的觀看過,不過聽說屬于皇莊,沒怎么敢靠近。做夢也沒想到,“臨州養病”的母親就居住在這里,離她如此之近,近到一個多時辰就能見面了。
而不是她以為的“千山萬水”。
馬車的車輪停在大青山的山腳下,早有一頂轎子等候多時了。俞清瑤一下馬車,立即被抬著上了轎子,轎子在蜿蜒的石階上飛快的行走。山中霧氣多,如紗如幔緩緩的浮動著,氣候比山下涼爽多了,吹來的清風掀開了轎簾,俞清瑤眼角的余光注視到兩邊的樹木高大,間歇可見山下連成片的玫瑰園,那般灼熱似火、嬌艷無比的玫瑰啊,刺得人眼紅。
爬過了兩座高山,哪怕俞清瑤身輕如燕,抬轎的人也累的氣喘了。在一處山泉噴涌,山花燦爛地,又換了滑竿,兩個健仆抬著,這回不一味求快了,而是慢悠悠的,穩穩當當的抬到別墅前。
沐天華穿著瑰紅色織金透薄的絲衣,披著金絲牡丹披帛,站在漢白玉臺階前,踮著腳尖探望著,遙遙見了坐在滑竿上的女孩,眼中濕潤了。
“我的女兒啊……”
因為太過激動,她蹙著一雙如月彎彎的黛眉,捂著胸口,臉色潮紅,似有不勝之態。
身后十多個長相美麗、舉止端莊的侍女,齊齊勸解,“夫人,當心身體。”
俞清瑤斷奶后第一次親眼看見母親,就是看見母親發病的模樣,說聲倒,立時就昏倒了,人事不知。此刻便是有千言萬語,一句也說不出來了啊!慌忙下來,快步跑向沐天華,
“娘,你怎么了?”
旁邊的侍女熟練的拿出藥瓶兒,道出一粒乳白色,聞著有芳香氣味的藥丸,送如沐天華口中。又散開了,讓沐天華喘息一會兒,臉色漸漸轉好。
一個面龐圓圓的女孩,對俞清瑤解釋,
“姑娘,夫人受不得刺激。心情太過激動,或者悲傷難過,就會發病。及時服藥,便像剛剛,緩過勁來就無事了;若是太過嚴重……就會……”
話未說完,沐天華已經幽幽轉醒,睜開眼看見自己親生的女兒,顫抖著手,生怕俞清瑤是個幻覺、是個假象,“我的女兒……娘總算見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