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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清瑤把一瞬間閃過的自憐自傷,藏在心底,可哪里瞞得過精明過人的俞錦熙。再者,俞子皓仿佛天生的性情――多疑,涼薄,趨利避害,對自己有利的便親近,對自己沒有利用價值的便丟棄。他那幾個嬤嬤,粗魯不文,蠻不講理,可幫他做過多少事?忠心耿耿的,一旦發現俞清瑤灰了心,立刻被他送到莊子里疏遠了。
一年半前,他與俞清瑤一同來的京城,俞清瑤因為本性柔中帶剛,曾使得沐天恩、杜氏動了“冷一冷”的念頭;麗君麗姿姐妹,全把火頭對準她。可作為親弟弟的俞子皓呢,一點事情也沒有!他還是男丁呢,不應該更招人注意嗎?
至于爭寵,更是刻在他血脈深處的本能――身為皇族子弟,或許這是優勝劣汰的結果?先是一番痛哭表明思念至深,再喜極而笑,抱著父親表達親熱。一連串的舉動,換了別家父母都會感動了!
唯獨俞錦熙……
他笑意沒有深入眼底,甚至看著女兒孤單落寞的站在旁邊,冷冷清清,心疼得受不了!該死的!她們也太不要臉了,怎么不把這孩子抱走,非得跟我女兒生活在一起!看樣子,沒少受說不出的暗氣!
盡管十分生氣,但俞錦熙對前妻和端王的私情,早有決斷。冷笑一下,神態自若,隨口挑了四書上的幾句,問了下學問,俞子皓挺著胸一一回答了,臉上有得意自豪神色。見父親看了一眼旁邊的俞清瑤,小家伙眼看四方,連忙笑著道,
“孩兒現在國子監念書,說起來能進國子監。都是姐姐的功勞呢。”說罷,牽著俞清瑤的手,靦腆的抿唇一笑。
人前顯擺“姐弟情深”。會贏得許多印象分,這是早就知道的。加上做父母,沒有不喜歡兒女和睦相親相愛的。俞子皓自然賣力的表演了。至于俞清瑤,也不會拒絕――如果泄漏她們姐弟的感情并不好。肯定要扯出背后因由,那是她不愿意的,只能配合了。
卻不知探花郎眼眸一深,淡淡的笑了下,內中的心思,實不足為外人道。
晚上,俞探花帶著兒女。前往定國公府。雖不似安慶侯府中門大開,可跟國公府扯得上關系的親眷,能來的都到了。除了年節及老公爺生辰,唯獨今日來得最全。有的是慕名“詩仙”,但更多的是察覺到皇帝對探花郎要重用了!
那副大漠圖,震撼了滿朝文武。同樣,稍微有點見識的都知道,來年抗擊蠻族,一旦大戰功成,論功行賞。俞錦熙板上釘釘是頭名!他還年輕啊,不到三十歲。就算是狀元郎,十年撐死也就是五六品官職,但他呢……十年內沒有在職履歷。但厚積薄發,憑著大漠圖的資歷,必然一鳴驚人!將來登閣入相,也無不可能!
端王那邊不好得罪,但這位如日中升,更不好得罪啊!
晚宴非常盛大,老公爺十幾個兒孫都齊了,輪番敬酒,氣氛熱烈,小輩們聽說俞錦熙的英偉事跡,同樣崇拜不已。
不知怎么,幾乎所有人都把一個人遺忘了――沐天華,仿佛她不是牽連元家與俞錦熙之間的紐帶似地。也沒有人不識時務的問起,“惠太妃上表立側妃”的折子現在怎么處理。聽俞錦熙對鄧氏稱呼“舅母”,對老公爺稱呼“舅父”,比沐薄言叫他“姑父”更自然,更理所當然。在場的,也沒有任何人感覺意外。
真正感覺奇怪的,是俞清瑤。她來時還擔憂受國公府除了舅公、舅母之外的長輩冷落,可長房媳婦翁氏對她一口一個“瑤丫頭”,別提有多熱絡了!鐵氏也是一副格外疼愛模樣,其他女眷對她也是親熱無比。
巨大的反差,有些讓她反應不過來。
記得上一次她來,才不到半個多月啊,怎么大家的變化都很奇怪……
這就是人情冷暖了。人走了,可以茶涼,可人又回來,該熱的茶自然就熱乎起來。
在權貴漩渦里長大的人早就熟悉這一套了,不過幾個年紀小的,就沒多深的城府。元錦兒,排行十五,是國公府小姐之一,跟她堂姐元菲兒一樣,生得嬌縱跋扈性情。她早就對俞清瑤不滿了,原因?需要什么原因呢?跟自己的同父異母的姐妹都處不好,何況血緣關系遠到一表再表的表姐妹呢!
再說,俞清瑤生得太像老公爺,來的次數不多,可每每都得到鄧氏特別關注,飲食起居,親自過問,不嫉妒才怪呢!
女孩兒的一桌,坐了元清兒、元姍兒、元錦兒、元夢兒等,俞清瑤坐在首位――今兒,她是主客,辭了又辭,但翁氏特意過來,不許她讓,并點名讓幾姐妹好好陪著,“不許惹妹妹不高興”。本來,俞清瑤與她們之間的關系井水不犯河水,遠著、敬著,再有元清兒居中調解,鬧不出什么事情來。這一句著重口音的囑咐,囑咐壞了。元錦兒氣得扭著帕子,憑什么啊!憑什么讓她國公府小姐去陪一個小官女兒!
等大人都過去,她在底下磨牙,陰陽怪氣的,“妹妹可真好命啊!”
元夢兒憨憨一笑,“表姑父是當世‘詩仙’,妹妹當然是好命,才能投胎做他的女兒啊!”
“我不是說這個!”
狠狠瞪了一眼庶女出身的夢兒,她偏過頭去,望了一眼清兒,然后得意道,“姐姐可聽過昨兒賽馬會的傳言?”
元清兒淡然道,“謠言止于智者,那種傳言我們閨閣女孩聽都聽不得,妹妹快別說了!”
“哼,你是害怕吧!有人都做了,還藏藏掖掖的,不敢說啊!要是我,找根繩子吊死算了,還出來丟人現眼。”說完,斜飛了一眼俞清瑤,不屑的撇撇嘴,故意坐開了些。
俞清瑤一頭霧水,“錦兒表姐,妹妹怎么得罪你了,說這種話呢!”
“哼!你昨兒在賽馬會被人擄了去,消失了半個多時辰。回來時哭哭啼啼,渾身臟兮兮的,你還當別人都是瞎子啊!現在誰不知道你俞清瑤,被幾個匪人……清白被污,是個不干凈的!你還想跟我們姐妹坐在一起,討好你?下賤不下賤啊!對了,你娘也是……”
話未說完,俞清瑤腦袋“轟”的一聲,炸了。急怒攻心,加上羞憤、悔恨、絕望,種種的負面情緒一下爆發出來,壓垮了最后一根稻草,噗一聲,吐出一口血,昏倒了。
“清瑤!清瑤?”
元清兒大吃一驚,急忙扶住倒地的俞清瑤,責怨的瞪了一眼元錦兒,元錦兒嚇了一跳,可她猶自嘴硬,“人家都……那個了,還怕我說啊!我又沒撒謊騙人!”
這邊的慌亂很快傳了出去,翁氏急忙過來,一見俞清瑤吐血昏迷,大驚失色,“怎么回事!”
旁人也沒必要替元錦兒隱瞞,一五一十的說了。翁氏憤怒,當場甩了元錦兒一個耳光,罵“不知好歹的東西,胡咧咧什么!少說兩句,沒人當你是啞巴!”
素來端莊自持、對下和善的翁氏,當著這么多人面發了火,還是第一次。元錦兒懵了,哭道,“我沒說錯啊,俞清瑤就是在賽馬會失蹤了嘛!昨兒我聽念慈說了,許多人都瞧見了!憑什么打我!嗚嗚!”
“混賬東西!”翁氏氣得渾身顫抖。今兒整個國公府都出動了,為了什么,不就是為了不斷這門親嗎?被元錦兒兩句話,全給毀了!
“我說不了她,叫她娘老子來!”
剛說完,俞錦熙已經過來了,她連忙扶起俞清瑤,叫人趕快請太醫過來。可俞錦熙自己,就是個醫道精深的大夫。親自替女兒把脈,反復琢磨了下,脈象竟然是“久思郁結”,吐了口血反而平穩了?
算來算去,是因禍得福了!當然,也要開導女孩別再多思憂慮,積年累月的調養后,就能夠恢復正常。
表面上,俞錦熙肯定不能說,吐血吐的好,裝作悲傷無奈的樣子,一聲幽幽嘆息,
“想不到我多年未回京城,閨閣中也沾惹了虛榮浮夸氣息,暗中使惡毒話造謠中傷。”
說完,十分灰心失望,皺著眉,抱起女兒大踏步離開國公府,竟是丟下滿府為他而來的親戚,徑直而去!
走了!
走得干脆痛快!
元家的人本來想留,可看著好端端進來,嘴角沾著血跡、昏迷不醒的俞清瑤,留人的話說不出口。最急切的是元尚星,他是元錦兒的父親,女兒闖了禍事,怎么也推卸不了責任啊!
定國公恨恨的瞪了一眼這個庶子,喝道,“回去好好管你院里的事!”
元尚星只能唯唯諾諾,心理把口出惡言的元錦兒,好一頓罵。
第二日,關于俞清瑤在賽馬會失蹤了半個時辰,回來后衣裳破損、哭哭啼啼的消息,傳遍京城。
虧得俞清瑤昏迷之中,什么都不知道,否則真要活生生被逼死了。
至于俞錦熙,冷冷一笑,依舊是以白身身份,進了金鑾殿。
他要告御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