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平帝在位三十八年,初期,勵精圖治,銳意進取,勸農桑修水利,崇尚節儉,一改先皇隆正留下來的靡靡奢華之風。//78無彈窗更新快////可到了晚年,性情殘暴又好大喜功的特點暴露出來,對外,接連發動三次戰爭;對內,殘殺宗室、迫害大臣。安慶侯府無辜被誣陷謀反,就是其中一個例。
俞清瑤的思緒飛得很遠。
今年是廣平三十年了,皇帝還有八年的在位時間。這八年,非常危險,因為廣平皇帝一手掌控這個國家,早就無人能制約,更因為天災,接連不斷!洪水?旱災?地震?蝗災?俞清瑤都具體記不清了,反正總是能從集市上聽到四面八方的消息,xx地發生了大災,死了多少多少人,老凄慘老凄慘了。流言或者真實,她分辨不清楚,只知自己親身經歷的,就有一次大洪水。要不是見機得快,早就跟錢氏一起淹沒在洪流中了。
此外,連番戰爭造成的惡果。對北疆,廣平皇帝似乎想要一鼓作氣,把敵人打廢了,再也不敢進攻中原,在后期的六年里,至少發動了三次大的戰爭——死在北疆的青壯不計其數!這意味著多少女失去了丈夫,多少父母失去了自己的孩,多少孩失去了父親!農田荒了,沒人耕種,加上天災,糧食減產,老百姓拖家帶口的離開故土,到處乞討,求一口活命之飯。
于是,有揭竿而起的豪強、土匪,不過很快被皇帝派人剿滅了。因此牽連更多的家族,按上了“通匪”的罪名,菜市問斬的時候一排排的頭顱懸掛著,別提有多壯觀、多殘酷。
思緒,俞清瑤轉回念頭,一想到未來的八年如此艱難,她怎么敢接受馬匹、鋪這種需要人看管·而且移動不方便的財貨呢?寧可吃虧,也要金銀首飾、古董字畫,這些想帶走,說一聲就能打包拿走的啊!
她已經想好了·到金陵安頓下來,找個妥當地方,把手頭的銀票提出現銀,或者兌換成金條,除了日常所需,其他全部埋在地里——票號也不能信任了!說不準那天一次洪水,把全城都沖跨了!而埋在地下·埋得深些,就算地震也不怕!
當然,光有銀也沒用,大難來臨時,真正需要的是糧食。問題是她不能滿世界宣揚:會有蝗災,會有洪水,會有地震!大家多儲備糧食以防不測——估計會被人當成瘋吧?
只有走一步、看一步,日后再做計較了。.
俞清瑤滿意的收起嫁妝單·不知怎么,她自認為不是愛財貪婪的人,可這么豐厚的財物·給了她無窮無盡的信心和底氣,仿佛未來八年再怎么困難,她都能從容應對。思來想去,她覺得,可能是以前有些誤解。清高無塵,覺得喜歡白花花銀的人,都世俗、市儈,俗氣,其實銀有什么罪過呢?它能購買任何需要的東西,給饑餓的人凡世·給衣不遮體的人衣裳,給上進求學的書生紙筆,全看怎么用。
貪婪的人為銀六親不認、你死我活,是他們的罪孽;可她用銀保存自己的同時,力所能及的救濟旁人,也算是功德一件?不是嗎?
午時·太陽正移到天空的正中,雖不悶熱,但行路的人走了兩個多時辰了,大半饑腸轆轆。馬車挑了個陰涼擋風的樹林旁停下,護衛兵分兩路,有的用石塊搭了簡易的灶臺,有的去撿柴打獵。會廚活的丫鬟忙得團團轉,不消片刻功夫,弄出了一鍋熱氣騰騰的臘味蘑菇湯。就著隨身攜帶的干糧,這頓午餐,也算吃得津津有味。
“啊!窩在車里骨頭都銹了。”懶洋洋俞錦熙,滿臉絡腮胡,惺忪的雙眼,下車就伸伸胳膊、踢踢腿,又原地站著扭扭腰,呃……在場的人下意識的撇過頭去,不去看能讓人“詩仙形象”崩潰的畫面。
“老爺,飯菜已經好了。”
“啊?我聞聞,嗯,很香嘛!哈哈,手藝不錯!”
齊景暄好歹是國公府的世,身邊伺候的人多半是靈巧聰慧的,許是往來見識的都是高雅的賓客,見俞錦熙準備的干凈筷不用,直接用手抓著吃,吃的時候還呼嚕呼嚕的發出聲音,臉上的異色······太精彩了!
俞清瑤本來也驚奇,但她是落魄過的人,知道餓極了是什么滋味——那時候還講究什么禮儀規范?能吃飽肚,看到第二天的太陽,就是最大的幸福了!是以對父親的粗魯,沒多少反感。
反而覺得,當年外公一眼相中,連大半家財都陪嫁過去的探花郎,一定是風度翩翩教養良好,遭了多少罪才變成現在這樣!以己推人,她花了三四年功夫,才接受“官家小姐”到“市井貧民”的身份轉變,便覺得父親肯定也是經受過一番艱難的心理歷程…···
心中憐憫,親手盛了一碗蘑菇湯,故意把蘑菇撈得多一點,端給父親。俞錦熙眨眨眼,接了過來,喝了一口,嘖嘖贊嘆,“這蘑菇,真鮮!”
“記得我在莫爾哩沙漠時,那邊的風沙啊,吹一次遮天蓋地的,別說坐著喝湯,就是趴著也不頂用,得學會閉氣。學不會的,都被埋沙里了。”
“記得有一次最艱難,帶的干糧都吃完了。怎么辦?就地取材啊!挖,沙漠里經常有蝎、泥蟲出沒,運氣好了能抓一窩,抓到了怎么吃?當然生吃啊!難道有柴火生火啊……嘖嘖,有水分,有肉,吃一口香一口哇!”
有兩個丫鬟受不住,慌忙離遠了。
俞清瑤停頓了下,面不改色的繼續吃饅頭,喝蘑菇湯。她很喜歡吃小菜,早就讓胡嬤嬤備上了一壇醬菜,饅頭就醬菜,味道不錯啊!至少比樹根野草好多了。吃了兩口,又聽俞錦熙道,
“你們沒吃過,不知道那滋味,嘖嘖,回味無窮,保證你們用過后再也不忘!誒,這片樹林不小,說不定也有些滋味不錯的小蟲,叫護衛抓幾只過來,松毛蟲、竹枝蟲,都是能吃的!”
溫如-晦臉色有些衰敗,頭也不敢抬,“先生果敢,弟不敢比。”
齊景暄的臉色也有些……不好。
俞清瑤開口道,“算了,還要趕路呢!等到了金陵,父親若是喜歡……再說吧!”
俞錦熙搖搖頭,來回指著齊景暄、溫如晦,“終究是年少啊,不知什么才是人間美味!”又湊到女兒身邊,“他們沒福,下次爹爹叫了捉了蟲兒,咱們兩個用。
“唔。”
俞錦熙呵呵笑著,“還是我的女兒聰明!你們既然想拜我為師,說不得先跟你們說個道理:別為個人的喜好,局限了自己!天地之大,無奇不有。固守著己見,只會讓真知灼見距離你們越來越遠。須知,比大海還寬廣的,是天空;比天空還寬廣的,是男人的心胸。”
溫如晦、齊景暄聽了,臉色一正,齊齊行禮,“先生教訓的是。”
俞清瑤也喃喃念到著,“……心胸寬廣。”
她不覺得女就一定比男人差!憑什么男人的心胸比天空寬廣,女人就不行?但細想想自己……前世的仇恨,今生的怨艾,還真的無法寬廣的放下。
也許,她要到報仇之后,才能徹底的忘記過去吧!
俞錦熙呼嚕呼嚕喝完湯后,隨意的一抹嘴,見溫如晦、齊景暄若有所思,而俞清瑤蹙眉思考著,絡腮胡隱藏了他真實表情,只聽他話音再轉,
“唉,又想起來在莫爾哩沙漠的日了!有蟲吃還罷了,吃不飽、餓不死!最怕連著幾天都是狂沙,一滴雨水也不下,食物都吃完了,連蟲也找不到。有一次,逼到極處,又餓又渴,只能吃死去的同伴……唉!”
跟在俞錦熙身邊的護衛,面色不變,照樣吃著干糧;而溫家、齊家跟過來的護衛就不行了,一個個干嘔的,再也吃不下。那幾個早早避開的丫鬟,心理慶幸不已。什么詩仙么!跟粗魯的大兵沒什么不同!
溫如晦、齊景暄,這時倒不懼怕了—讀史的時候,食人肉一般發生在災荒年,并不是難見的。他們都是性格堅毅之人,又對俞錦熙充滿敬重,知道能把大漠圖紙繪制出來,是多么不容易。不會因食人肉就對他心生排斥惡心之感,只會更加敬重。
只是······有必要當著俞清瑤的面,提起這種會讓人食欲不振的話題嗎?
溫如晦下意識的轉頭看看俞清瑤。只見她剛剛了淡定無比,這會臉色煞白,怔怔望著父親,硬撐了一會兒,忽然跳起來,跑著到樹邊嘔吐去了。
俞錦熙抓了抓頭,問,“我是不是過分了?”
您老才知道嗎?
溫如晦在心理吐槽。他不敢提,但齊景暄沒有多少忌諱,坦然道,
“先生,清瑤妹妹性雖強,但她畢竟是女孩······您一會兒說吃蟲,一會兒說吃人肉,她心理會怎么想?”
怎么想不知,反正接下來足足三天,俞清瑤再不理他。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