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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的綠草地上,舞者舞動著水袖,足尖時而慢劃,時而輕點,時而盤旋,甩出的水袖如漫天飛舞的揚花,靈動如天宮仙娥。旁邊一個梳著元寶髻的女子側著頭,專心致志的十指齊撥,用琵琶彈奏著。身后才留頭的小丫頭,則唱著小調,聲音帶著江南特有的軟蠕。這一幕,深深的印入俞清瑤的心底,仿佛有什么破土而出。
眼睛一直盯著穿著火紅舞衣的舞者,很久很久以后,她才知道自己當時為什么著了魔――不管其他,盡力的舞蹈,那是她唯一可以宣泄壓抑、感情的方式。有仇只能忍,有怨自己吞,即便面對著親生父母也得把“重生”的秘密藏在心底,誰也不能告訴。明明知道未來時局的走向,卻只能守著秘密,謹言慎行。
只有跳舞,跳舞的時候她可以什么都不想……跳得累了,汗水把壓抑的心緒排遣光了,身體的疲倦,反而讓她一夜好眠,睡得香甜無夢。
她要求加入“綠腰”。
然而意外的是,遭到一口拒絕。
舞者戚紅袖很冷淡的看著俞清瑤,“收誰也不會收你的,不僅是綠腰,踏月、步月也不會收你。你還是找別的院落吧!”
更可氣的是那彈琵琶的,大名魏碧惠,穿著琥珀黃右衽瓔珞紋短襦,下身珠粉色流蘇百褶裙,沖俞清瑤眨眨眼,“樂院的合歡、瓊臺、八音諧、廣寒枝,也不會收你的。別浪費時間,找其他的吧!”說罷,嘴一抿,輕笑著抱著琵琶扭頭走了。
這叫什么事啊?
俞清瑤迷惑不解。
如意垂著頭,眼睛快速的眨了眨。忽然想起一個傳聞――莫非是?罷了,若這樣,俞家姑娘沒可能進舞院、樂院、香院了。女院可學的課程很多。但以“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為貴,其他諸如釀酒、廚藝、制藥、妝飾,都屬于下品啊!后者娛人。前者悅己,怎么能一樣呢!若是實在不行。就去“女紅”?不過那兒很累,競爭更激烈!
思索已畢,她輕輕問,“俞姑娘,你可有什么擅長的?”
“嗯,有。”
她們來到“一寸金”,這里是書法之地。兩個穿著寬大袍服、帶著高冠的女子。在露天擺著一條長案,慢悠悠的磨墨。隨意的看了一眼走來的俞清瑤跟如意,指著桌案上的筆墨,
“寫兩個字看看。”
如意趕忙退后一步,誰不知道一寸金的人最崖岸自高,不好相處?無端被她們罵了,才倒霉呢!
俞清瑤不緊不慢的上前,深吸一口氣,凝神執筆,落下“一寸光陰一寸金”七個字。
用的是梅花篆。
字體優美。形狀如梅花。
二女乍一看微微皺眉,再一看微微吃驚,等看過了第三遍、第四遍,她們眼神交換。齊聲道,“你可以不用來了。”
“為什么?”
如意氣不過了,舞院、樂院的人罷了,為什么書院也不接收?那她回去怎么跟山長交代呀!
蔣欣萍與寧亦安齊聲嘆息,“書院沒什么好教她的了,何必再此浪費時間?不如去學其他的。”
……水平太高了?
“暗香”。
此一處返璞歸真,如農家田園一般。可種植的香料迷迭香、百里香、藿香、香茅、薄荷、香莢蘭、玫瑰花、鼠尾草,有的隨處可見,有的價值昂貴!如意本不想帶俞清瑤過來,但俞清瑤拒絕了去琴社、棋院、畫院的好意,只能帶她來了。
想到在暗香教導的云師,也許云師的性情隨和,不記得當年舊怨?如意嘆著氣,領著俞清瑤進了香舍。
這里的學生比較少,只有八個,但全部身著綠衣,少數黃裳。“詩仙之女”在此沒什么威力,大家都能用平常心看待。
“想進暗香很簡單。這里有二十味香,認出半數者過關。”
難怪沒有白身女子了,若不是身處富貴鄉,哪里認得各種奇香?只有自小熏陶的,才能如數家常。俞清瑤……到底兩世為人,比一般人多了見識,加上侯府也不是用不起香料的,在定國公府更是沒少聽元清兒等表姐妹談論熏香,二十味香少說認出十五六種。
但香舍的主人云雅茹似乎不太讓輕易的讓她過關,笑瞇瞇的拿出一個玉盒,指著里面指甲大小的香料,問,“這是何物,你認得出,便準你進來。認不出的話……”但笑不語了。
俞清瑤自問鼻子算靈的,仔細嗅了又嗅,香味撲鼻,久久難忘。如果她沒記錯的話……
“認不認得?”
俞清瑤如實的搖搖頭,她不知道此位香料的名字。
沒等人家驅逐,她開口道,“但是這味道,非常特別。所以……”
“所以怎樣?”
“所以從京城來的時候,帶了一盒。”
“什么?這是價比黃金的龍誕香,你有一盒?”
龍誕香是貢品。對普通人家來說,別說見,聽都沒聽說過。但是皇家人就不同了。皇帝大方的賞賜給了端王,端王送給了情人沐天華,沐天華再轉贈給女兒……于是,俞清瑤手頭有一盒龍誕香。
很明顯,不為別的,單純為了那盒龍誕香,云師也不能把這個學生趕出去啊!和藹的笑了笑,大筆一揮,把俞清瑤的名字記錄在案,算是接收她了。
如意松了口氣。
若是詩仙之女在書院屢次碰壁,知道的說她才氣不足,自身才能不夠,不知道的,還以為書院內的人排擠嫉妒,所以令她無法立足……
沒等嘆息完畢,另一個急轉直下的狀況發生了。不知綠腰、踏月的人怎么想的,忽然改變前頭的意見,決定收下俞清瑤!樂院的人也前后不一,不問俞清瑤自己的決定,直接把她的名字記下。
帶著滿肚子的疑惑,傍晚,許氏帶著俞清瑤離開莫愁湖,回到知府宅院。而來自京城的信使到了,送來文華真人親筆所寫的書信一封,大意是,金陵書院的舞院戚紅袖,樂院的魏青嵐,還有香院的云雅茹,十四年前曾經來京城與她一較高下,被她技高一籌勝出(注意,是分別勝出,在人家最引以為傲的地方重重一擊),恐多年過去仍念念不忘,為難女兒云云,所以送來幾樣禮物。
給戚紅袖的,是一雙舞鞋,加一卷沐天華自己繪的“舞譜”,與外者而言,是幾幅不甚連貫的動作圖,但相信戚紅袖見了,會另有看法;送魏青嵐的,是一架古琴,外加沐天華自創的曲譜《江水流》,相信以魏青嵐的琴藝,彈奏此曲譜能領悟不少;贈云雅茹的,則是三盒自制的香料。
沐天華在信上表達了自己的愧疚,相聚的時間太短,沒有好好教導女兒,幸甚金陵書院的幾個老師都是真材實料,她親自較量過的。以后每隔三月她都寫信一封,相信那三人心高氣傲,不會愿意再輸一次。
俞清瑤看著信,沒多少感動,大概是徹底寒心了?反而覺得沐天華特意寫信過來,有顯擺自己才華,借自己與書院三位老師相斗的意思。可她又不能表示出反感,畢竟,母親是打著“關心、著想”的旗號來幫她的啊!
望著一桌子禮物,她陷入兩難的選擇,是安安分分在書院里混個三年出來,還是把母親的禮物送出去,使得幾個老師憋足了勁兒教導她、順便為難她?
思來想去,決定后者!
低調是她一直想要的,但身為“詩仙之女”,走到哪里怕是都少不了探索的目光。她愿意安份,也要有人答應啊!只看今天那個清平樂里的女孩,就知道日后嫉妒生事的人不會少。既然如此,不如光明正大的站出來,學些有用的知識,理別人怎么看、怎么想呢!
書院是不準帶丫鬟的,衣裳由裁衣的“丁香結”所制,伙食由“豐樂樓”的同伴提供,洗衣有書院的侍婢,學生進去后須得自己打理起居,如疊被鋪床、洗浴打掃――這點對俞清瑤來說,根本不算什么。
她憂心的是自己把胡嬤嬤等一眾人留在父親那里,不會怎么樣吧?大標、二餅可都不是好惹的啊!怕他們粗魯冒犯,離開之前,特意警告了一番,惹得眾好漢齊齊到俞錦熙那里告狀訴苦。
俞錦熙無可奈何,對女兒保證,以垂花門為界,外男不會進內院騷擾她的人,至于日常用度,按照在侯府的規矩辦!當然,他手底下那幾個人的伙食、衣衫,也交給胡嬤嬤、默兒等人了。如此把大事都安排好了,三日后,俞清瑤帶著母親送來的禮品,去了金陵書院。
沒還面見云雅茹等人,就被告知:她以書院有史以來最小的,第一個以未及笄年齡,成為了書院的教師!
因“梅花篆”絕技,世間罕見,字體美麗優雅,令人嘆為觀止,蔣欣萍與寧亦安齊齊要求為書院另開一處,專門教授梅花篆。
這時候,俞清瑤才知道在金陵書院學習不是免費的,報名審核就是五百兩銀子,每學一科就是千兩學費!同樣,作為教師的她,剛進書院就有收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