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靜、安寧的山谷里,空氣清新,紅的紫的不知名的小花爛漫的開放著。沿著用拇指粗的細竹編的籬笆墻,慢慢的走,不多久就看見了茅草搭建的屋舍。
大門敞開,幾只家養雞鴨唧唧呱呱直叫喚。此處有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是從不遠處的山洞涌出來,蜿蜒蜿蜒流淌著穿過山谷中,因沒有一絲污染,水質甘冽,是泡茶的好水。
蘇靜妮曾經在小醉樓考核中,無意闖入其中。可惜,她無緣,更無份,本來深得“夫人”的關注,卻因自己厭惡金銀俗物給放棄了。
此刻的茅草屋里,安安靜靜坐著幾個人。以扇形分布,居首的中心部位,是個發髻全部斑白的老嫗,穿著淡青色棉綢夾衫,面容蒼老、削瘦—瘦到戴著的銀耳環都垂下來,可以看到清晰的耳洞。她嘴角的法令紋非常深,眼角下垂,看起來就是一副苦大仇深狀,唯獨一雙晶瑩四射的眸,還有斜飛的雙眉,十分不俗。
云雅茹、戚紅袖、周蓓蕾、元尚柔等,則分布在扇形的邊緣部分,神態恭謹。其中,元尚柔穿著素樸的衣衫,跪坐在蒲團上,看著裊裊升騰著的茶霧,面上一片自責,
“對不起,夫人,柔兒沒能勸服那丫頭。她太倔強了,而且似乎早有準備。那張‘協議書,上所立的條款,都是對她有利。半年期限內,柔兒不僅不能對她的行動有所規勸,甚至······甚至還要聽她擺布。”
“因為我早前說過的‘書院所屬資源,嗎?”
同樣穿著靛藍色棉綢衫的云雅茹,擰著眉道,“是的,那丫頭指名道姓,問雅茹是不是書院的人?不僅我等,就是吳師也······也被她的圈套陷了進來。”
“唔!”
那老嫗閉著眼,半響才從抿著的嘴角里說出兩個字,“聰明!”
“呃……”
戚紅袖、周蓓蕾等人面面相覷,沒想到能從夫人口中聽到明確的贊揚。當然,她們兩人不同于云雅茹、元尚柔對俞清瑤的“協議”沒什么反感——人家才十四歲啊,玩不過十四歲的小姑娘,怪誰啊?與其怪人家狡猾,不如怪自己愚蠢!只是,俞清瑤動用的錢財太過了,十萬兩幾天就花光了,這樣下去對書院的損失不可衡量。//
所以,一時之間也猜不透夫人的用意。是出面阻止呢,還是靜待結果?
“夫人······那丫頭不知悔改,還有繼續挪用錢財的意思。柔兒雖然放下狠話,叫她老實點,可她……未必肯聽的!不如讓吳師、英師出面,奪了她的帳房鑰匙權力。不過是出了個主意,就想著坐享其成不想想真正辛苦的,另有他人!”
“小蕾,你的意思呢?”
周蓓蕾謹慎的想了想“柔兒的話很有道理。只是,當初定下規則的是夫人,如果出爾反爾,是不是會損害夫人的信譽?”說著,笑了一笑,調皮的眨眨眼,“幸好我們按夫人說的,一開始往嚴格里要求,直接說了半年期限,而不是像上一屆的三年。否則這個協議可就真不好辦了。”
神秘的夫人臉上似乎閃過一絲笑意,很快消失不見。
“紅袖,你的意思?”
“夫人,您知道,我素來不大懂錢財方面的······”
“可你已經是小醉樓執事之一!你的老師推薦了你,也意味著你未來要承擔更多的責任!不懂可以學!抑或,你可以用其他角度想想,對小醉樓的利弊,利有多大,弊有多大。衡量一番,再告訴大家你的答案。”
“是,夫人。紅袖的不成熟想法,一來,青樓花魁大賽是假托了‘詩仙,名義,若非詩仙,未必能吸引許多人關注;再者,俞清瑤本身是出了主意的,不能說沒有貢獻。她若是想借機斂財,倒也無可厚非,就是動用的太多,簡直超出預期的十倍…···”
“但是再想想,當初她是抵押了自己的嫁妝,抱著背水一戰的心思。現在收獲了,當然不會顧忌。紅袖覺得,她花費的錢財不是胡亂給自己用了,而是用在貧寒學、孤苦百姓身上,倒有······三分可諒解之處。”
“我不贊同。夫人,天下的窮苦人多了,能救得過來嗎?別說十萬,就是一百萬,兩百萬,攤到江南六道數百萬百姓身上,也不過杯水車薪,起不到什么作用!她的所作所為,是為博一個善名!是為了給她父親鋪路!她對書院毫無歸屬感,夫人,請您下決心舍棄她吧!”云雅茹略為激動的說道。
夫人的目光,轉移到元尚柔身上。
元尚柔沉吟了下,“柔兒雖然與俞清瑤有親戚關系,但是她……確實不適合書院。她的心,不在這兒,永遠也不會把書院當成家,為書院的困難而苦惱,為書院的未來而奔走。”
夫人點點頭。
四個十年前精心培養的女學生,心理怎么想的,她大概都有數了。
“你們先回去吧!我需要考慮考慮。
“是。”
四人一齊躬身行禮,緩緩的離開了茅草屋。
等她們走得不見人影了,神秘的夫人隨意的翻開周蓓蕾帶過來的,有關青樓花魁大賽的賬冊,上面一筆一筆的記錄了所有開支、收入,眸中神色不定。沒多久,另一撥人到了。
也是四人,她們才是小醉樓的中堅力量,分別是:蘇太太,蘇靜妮的嫡母,若非她,怎么可能對蘇靜妮的身世掌握得一清二楚?梁太太,曾經接待過詩仙的梁家的當家夫人,笑起來非常和善,卻是辦事的好手,負責處理小醉樓一般事務;陸太太,陸晴雯的堂伯母,也是陸薇雯的親生母親;以及誰也想不到的,許氏——金陵知府元尚彬的正室夫 四個人比云雅茹等人坐姿隨便多了,但眉目中仍可見到對“夫人”的尊敬,發自肺腑的敬愛。
許是四個人早有默契,也不多說,許氏直接把自己得到小賬本拿出來,讓眾人傳著看,笑著道,“這丫頭是個有氣性的,甭管多為難,沒跟我開一句口兒。我家老爺也知道了,說她‘志氣高,懂得為父分憂,可惜是個女孩兒,,呵呵,換到我,得說‘幸虧她是女孩兒,否則怎么進我們小醉樓,?”
梁太太往日雖然笑得和氣,這會言語卻有些尖酸,
“她是得了善名兒。可是對書院有什么好處?可別日后供著她出了頭,翅膀硬了,心思都放在外邊。賺了一百,不用在正處,花費在其他人身上。那還不如直接捧一個稍微笨點的,至少肯用十分的心。哪怕沒她的聰明,也算值了。”
蘇太太是個五官秀麗、身材苗條的美人兒,熟悉她的人都覺得是個性情柔順,沒什么鋒利棱角的女,卻不知她看事看物,一針見血!有著男人也比不了的透徹和犀利。
“唉,還沒到半年期,有什么好急的?我想夫人早有定論,不過是看著俞清瑤、盧卉她們能夠走到那一步罷了!”
她的心情很不好,好不容易養大的蘇靜妮,居然······居然自己放棄了!蘇家拿不出二十萬嗎?不會做生意,你跟人家俞清瑤、盧卉湊到一塊,做個樣也能過關啊!清高,清高你個頭!早知道,老娘就餓著你、冷著你,讓你知道出身下賤的庶女沒有銀的滋味,好不好受!她多后悔啊,腸都快青了!不該一味裝作“賢良”,教養出一個不知好歹的女兒。
蘇靜妮真實的身世,其實并不簡單。她的母親動的那些小心思,能瞞過目光敏銳的蘇太太嗎?做夢也別想!實在是她想女兒想瘋了,卻怎么也生不出。假裝懷孕,然后嫁禍給一個非常受寵的姨奶、奶,最后順利的把蘇靜妮抱到自己院里教養——諷刺的是,蘇靜妮母女當成不敢說的秘密,對她無比奉承,感激!
四人中,屬陸太太最糾結、最悲傷。她的心思根本沒放在俞清瑤身上。什么,挪用了小醉樓十幾萬兩銀,怕什么?小事一樁!只要能賺錢,賺的比花的多,算個什么事情啊,值得大驚小怪嗎?
可見人站在的高度不一樣,想問題的思維方式也不同。
大局觀極好的陸太太悲哀的是,與長公主、齊國公府聯姻的事情破滅了。
“可惡啊!我花了足足三年多的時間籌劃這件事,長公主身邊的嬤嬤都是跟著二三十年的,想買通她們根本不可能。只好使出水磨工夫,一點一滴的套關系,好不容易有兩分準信了,有把盼著齊世到了江南,順利的讓晴雯那丫頭的名字吹到長公主耳朵里······萬事俱備啊!臨了,跟我來一出雞飛蛋打!”
誰不容易,能比得過她嗎?
其他人見素來高傲的陸太太滿臉苦澀,紛紛來安慰她,“那賤蹄不知好歹。坦蕩的光明大道不走,非要走絕路。就當書院白培養了她吧!”
“是啊,你以后也別多管那賤人了,好說歹說都不管用。自己找死,怨得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