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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三章 機密

  很多年后俞清瑤想起今天這一幕,無比的唏噓,古往今來多少大人物,死亡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靜唔聲息?身邊陪伴的不是熟悉親密的親友愛人,而是一個相知無多的外人?令人感傷。

  很多年后,她午夜夢回,想到那個身上藏著無數秘密,到死還能遙控無數人替她賣命的“夫人”,就那么在自己面前停止了呼吸,感傷之外,還有些······汗毛直豎,后怕得再也合不上眼。

  當然,這會她是一丁點也不知的。前世她飽經流離之苦,對人生死離別看得比較淡,對醉花蔭的故去除了驚訝,以及一點點的難過,并無他想。這點難過,還是因為醉花蔭做“九張機”的老師,刻板無趣的教了她四五個月。

  但是,這點難過傷心,很快被小醉樓的各色人等消磨的一點不剩。

  一群衣著不同的人撲到“夫人”的尸體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這里也能看出輩分,依次下跪的位置證明了這一點。那個跪在前排,戚紅袖之上的老嫗,神色悲戚,眼中卻露出兇猛之色,

  “夫人臨終都對你說了什么?”

  周蓓蕾親自當著許多人的面,“搜身”一回,證明俞清瑤身上沒有他物,朝一個周圍女人丟了個眼色。俞清瑤分明瞧見,迫于現實只能咬牙忍耐。

  “隨意聊聊。”

  “哼!夫人跟你有什么可聊的!是不是你蠱惑了什么?或是說了不當的言辭,刺激了夫人?快如實招來!”

  這個“招”字惹怒了俞清瑤一下,這兒又非官府衙門,你又不是坐堂的大人,如何敢逼迫我“招”?實在是前世告御狀留下的影響太濃厚,她撇過頭去,的頂了回去,“你是何人?這里又是何地?我是你口中的夫人親自邀請來的,按你所說我成了謀害他人性命的殺人犯了?”

  “今天不說清楚,便治你一個殺人謀害之罪!”

  戚紅袖急忙拉了拉自己師傅,可付紅雨盼這一天盼望了二十年。盡管醉花蔭的尸骨未寒,可剩下皮囊的老虎有什么可懼怕的?終于找到一點“大權在握”的樂趣,怎么好輕易放過!再說,此刻正是她立威的時刻啊!

  云雅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見旁人還有心情爭吵,嚎啕大哭,“夫人!夫人!你再睜開眼看看啊,你才一走小醉樓變成什么樣了。//”

  蘇太太、陸太太等人,對視了一眼,雖然心中無盡傷感,但她們的利益一致,“付師節哀,現在最重要的是為夫人發喪。其他枝微末節,等到以后再說吧!”

  “什么枝微末節!這丫頭是最后跟夫人在一起的人,我們都沒看到夫人合眼她有大嫌疑!你們也是夫人的嫡傳弟了,怎么能讓夫人死不瞑目!”付紅雨聲音尖利。

  蘇太太和陸太太面面相覷,周蓓蕾也覺得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們可不想未來都被心性狹窄的付紅雨控制,便出言道,

  “付師是什么意思?夫人大風大浪過來的,除了······什么人能謀害她?還死不瞑目?您老是故意羞辱夫人嗎?剛剛的話,在我們面前說說就算了,別傳出去,讓人鄙視夫人!”

  付紅雨頓時臉色漲紅,“我是那個意思嗎?我是不想害死夫人的賤婢逍遙法外!”

  “夫人的毒素······已經抑制不住了。其實我把你們招來,就是以防萬一。”說話的人是英師,她平板板的面容看不出對任何人的偏頗,只是陳述一件事實,“沒想到發作的這樣快。今天中午還有吃藥,原以為還能撐兩天的。不然,也不會把俞清瑤叫到這里。夫人,其實挺欣賞她可惜她的性倔犟,年齡也太小,否則肯定早就帶在身邊教導。”

  付紅雨見夫人身邊最倚重的英師說話,少不得冷哼一聲,暫且罷了對俞清瑤的“嚴刑逼供”。因周蓓蕾早就“搜身”,證明俞清瑤并沒有帶走任何物品,所以說了兩句后,沒人再關注她,只是就夫人的身后事怎么處理爭吵個沒完沒了。

  誰來主祭?

  誰去報喪?

  以及偶爾冒出來的“宮中”“女官”等字眼,令人心驚。

  可這些說穿了,跟俞清瑤沒什么大關系。她和醉花陰相處的時間不多,除了剛剛的親密交談,以前都沒說過幾句話。旁人如何說、如何哭泣,她都當轉瞬即逝的入眼繁花。

  但萬萬沒想到的是,第一個通知的竟然金陵書院的山長,老不修的劉巖勝。他一來,丟下端莊舒雅的吳錦年,如花似玉的李碧云,如喪考妣的撲過來,緊緊抱著醉花蔭,“醒花,你醒醒啊!你怎么丟下我個人去了?”

  不少人不屑的撇撇嘴,可處于某種緣故,不得不忍耐。

  俞清瑤后來才知道,醉花蔭的另一個身份,是劉巖勝的結發妻,也是一手把丈夫推上江南文壇盟主的幕后人。同時,她也是吳錦年的親姑姑,真名吳醒花。

  因真正的女院院長——不是李碧云這種巧立名目上臺的,撒手人寰、與世長辭,書院提前封院了。俞清瑤自然也在離去的女學生之中。她身上還穿著醉花蔭臨終前要求她換上的“梅花篆”夾衣,就那么在小醉樓眾多執事的眼皮底下堂而皇之的走了。

  是她太奸猾?不,應該說醉花蔭太了解她的學生了!如果還有三年可活,或許他能把俞清瑤推上滿意的位置,但她沒有時間了,只能用這種方式傳承下來,讓自己選擇的繼承人將來有希望重返小醉樓。

  馬車轱轆轱轆的轉著,俞清瑤心道,如今的書院風氣變了,加上醉花蔭的死平添了不少變數,過了年,是否托病不去上課呢?還沒有想到足夠的借口,懷恨在心的許氏,跟梁太太、付紅雨等人商量過后,直接讓人送來夫人生前寫好的兩份表章,暗意是你想上傳哪個就上傳哪個,可以不必去書院了。

  算不算瞌睡來了,有人送枕頭呢!

  夜半時分,俞清瑤輕輕的把衣衫上的梅花篆小心的抄錄下來。這上面的字,涉及廣泛,五花八門,一點兒不連貫,叫人看了百思不得其解。雖然不知其中寓意,可周蓓蕾當著眾人的面搜身,她還記著呢!心道,肯定是很重要的東西,所以不能外帶吧?

  本來俞清瑤是沒打算參合小醉樓這趟水,可先有“搜身”,再有付紅雨欺壓,泥人也有三分火性呢!她為什么要忍?知道這東西重要,她就偏偏不給!

  不僅如此,她還讓人去當鋪里把自己的“牡丹刻絲圖”贖出來,另外讓胡嬤嬤到街頭的對面把那房木匣贖回。

  等付紅雨等人辦完了醉花蔭的喪事,滿山的搜索“小醉樓”代表樓主的紅印,居然找不到了!經過一圈的互相懷疑、試探,爭吵,再爭權奪利,鬧到白熱化······又因為利益不得不和解,已經過去一個月了。非常偶然,某個人提起,

  “既然我們都發誓絕對沒有拿‘印,,那印總不會自己長翅膀飛了!除非,夫人早就把印交給了別人。”

  “怎么可能?所有小醉樓的人都在這里,夫人會把象征小醉樓所有權利的印,交給外人?再說,夫人的脾性,能看得上誰啊!”

  “…···”愣了一回,說話的人自己跳起來,咬牙切齒的罵,“俞清瑤!又是她!肯定是她!”

  “徐可兒,你真是個蠢豬!怎么現在才想起來?有時間罵,你還不如想辦法把印找回來!”

  “是!光有印,倒是不怕,橫豎她的年齡還小,資歷淺薄,便是出示了那印,只要我們對外一口咬定她是偷的,誰也不會聽她的!就是擔心,夫人把印給了,還把聯絡各分地姐妹的暗號也告訴了···…”

  那樣的話,她們這些年可都是為人作嫁啊!

  許氏恨聲道,“絕不允許……”

  怒火沖昏頭腦的許氏,雖然明白丈夫對她起了戒心,可事關重大,總不能什么也不做啊?只能一次次派人往俞宅里送東西,問候,元尚彬問起,她就說自己知錯了,想要悔過。

  總要給人悔改自新的機會吧!

  俞清瑤呢,從木匣里找到一枚青銅令牌,內里空心,拆開來看是一枚紅血鳳玉佩,價值昂貴。她倒不是起了貪念,而是對木匣底部的夾層的一本小冊起了好奇心。

  上面記錄了醉花蔭以上的八名女官,一生的見經歷聞。

  什么深宮里的貴妃密謀,什么皇后為保嗣杖殺有孕宮女,各路有心機的妃嬪為爭奪皇帝的寵愛不擇手段!簡直是一部皇家的密史啊!

  不過呢,大多是前朝的,不是本朝。

  本朝的只有醉花蔭一人,她當過宮中女官,因年紀大了被放出。她的一生同樣波瀾起伏,把俞清瑤看得迷迷瞪瞪,隨著書冊中的人物喜樂而喜樂,悲傷而悲傷,簡直不能自已!

  腦中只有幾個字,都是一群什么人啊!陰謀陷害、口蜜腹劍、虛情假意、挾恩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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