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醒醒,醒醒啊!”
俞清瑤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就見自己的乳娘紅腫眼眶,在身邊輕輕的叫喚著。//78無彈窗更新快////定了一會兒,她才恍惚的看了看周圍。咦,柔和的水墨綾帳,綠地緞面金絲芍藥花的被,熟悉的熏籠里散發的百合香氣,這里是,靜書齋?她的臥室?不是在念慈庵嗎?
記憶如走馬觀花,一瞬間翻動了無數碎片,最終停止在端親王跟俞皓并肩而來的畫面。他們相似嗎?以面容五官來說,并不十分相似。俞皓與俞清瑤一樣,都肖似母親沐天華,肌膚白膩,柳葉眉,鳳眼,瓊鼻,分開來未必美到無可挑剔,但綜合起來,卻叫人賞心悅目。
只是······那是一種女人的直覺,朦朦朧朧的感覺!來無影、去無蹤,仿佛云霧一樣不可捉摸。好像一條線,把許多俞清瑤未曾注意,想也不曾想過的疑惑,串連起來,形成完美無缺的因果。
哦,怪不得前兩日見俞軒的時候,父親說的是“除了我女兒”……沒提到兒;怪不得離開京城去金陵,對眼淚汪汪送行的俞皓隨意的問了幾句經義,一點生活起居的關心都沒有;還有更久的以前,太多痕跡可查,但都被俞清瑤“想當然”的放過了!
她以為父親對待兒、女兒的方式不同,壓根就沒想過,俞皓可能不是父親的親骨肉!
震驚、憤怒、怨恨翻天覆地的涌上來,把理智之弦繃斷了——俞清瑤分明聽到自己腦海中,一個小人兒對著渴望母愛、委曲求全的另一個小人兒唾罵,
“呸你的,她這么喪德無恥,你還膩膩歪歪向著她,俞清瑤啊俞清瑤,你的勇氣呢?你在大理寺理直氣壯叫罵‘天道不公,,詛咒禍害人家的仇人‘千刀萬剮、遺臭萬年,時的正義感呢?你要認這種無恥至極的母親當初裝什么貞女烈婦,隨便那個人家,給人做妾做丫頭去啊!你的堅持現在看起來,有多可笑!”
囁嚅的小人兒流著淚“我怎么知道?我以為她心腸柔軟,是被外祖父跟外祖母寵壞的人······就像認識的其他閨閣女孩,對世事一無所知只憑著自己觀感……”
“哈哈!你現在還要自欺欺人?她是一無所知嗎?她長在侯府,女四書沒讀過?三從四德不知曉?就算不識字、不明理,可市井婦人都知道‘好女不二嫁,呢?她光明正大給你爹帶綠帽,給你生了個同母異父的弟弟!最后還不要臉的讓孽障姓你的姓!讓你掏心挖肺的照顧他!呸呸呸!我俞清瑤為人處事,自認對得起天對得起地,怎么會有這種母親!”
“嗚嗚,我真的不知道啊……一點也沒想過······就是覺得,母親到底生了我,難產差點送了性命。難道我不應該多孝順她嗎?我想做個孝順女兒啊,上一輩做夢都想自己的親生爹娘。別人都有爹娘疼,只有我一個人孤零零······我討厭孤獨,我討厭寂寞!我就是想找個可以聽我傾訴心事讓人感覺溫馨舒適的懷抱,難道有錯嗎?”
“你沒錯!錯的是她!我最后警告你,要是你再心軟投靠那個無恥的女人、原諒那個女人,就想想當初你是怎么饑寒交迫,跟著通江決口,失去家園的流民掙扎著逃亡。那些流民的父母為了兒女活命,挖樹根、吃泥土!你再看看她,錦衣玉食,閑舒適,你當她是親生母,她可把你放在心上!”
很快,俞清瑤的理智跟感情再也沒出現沖突。大概是前世的一些記憶太深刻了銘心刻骨到只要想一想,就不寒而栗。她非常冷靜的反思了過去,一些想不通的事情。
比如,那么一大筆嫁妝的下落。
前世,她一分都沒得到,侯府又被抄家流落到哪里去了呢?顯而易見,被俞皓得了。他得的理直氣壯,得的巧妙-隱蔽。靠著那筆錢,他的日真是風生水起、有滋有味呀!就如同他跟端王一起進來時,眉眼之間相仿的優越感,和對待下人的漠視,那種高高在上的皇室中人,跟一般平民老百姓能一樣嗎?
再比如,她輾轉流落街頭,俞皓卻拜師名門,娶了嬌妻美妾,生下好幾個兒女。每次滿月酒,都聽說賓客盈門、座無虛席——仿佛國公府的興衰、侯府的敗落跟他毫無關系。也是,他有個端王做父親,誰敢欺辱?人家靠山大著呢!
再者,前世她跟胞弟的分歧,原不過是言語口舌,怎么就被嫌棄至此,到死都不來往了?說明什么,俞皓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他親姐姐!
難怪他對自己不聞不問,冷笑一聲就甩袖而去!
回想往事,俞清瑤簡直心如刀絞!
可恨!可恨!太可恨!
前世的一切能當場一場夢嗎?俞清瑤能把過去一筆概括,當沒發生嗎?她自問不是心寬如大海,是再也找不到原諒沐天華的理由。任憑比天還高的生育大恩,可她也是造成自己半生苦難的罪魁禍首!
仇耶?恨耶?
反正無法欺騙自己,當那個人是自己的骨肉至親了。
胡嬤嬤見俞清瑤清醒后,只是愁眉不展,并無大礙,才放了心。緩緩絮叨是怎么從念慈庵回來,“皓少爺說,姑娘你突然昏倒,把他嚇壞了。特請了太醫診脈,幸甚只是有些水土不服,加上血氣運行不暢,多休息兩天就好。
正說著,俞皓過來,關心的問,“姐姐好點了嗎?”身后一個丫鬟拿了人參、燕窩等貴重補品,交給了默兒。
“好多了,多謝皓少爺記掛。”
俞皓笑了笑,俊美的面容露出一點羞澀的笑意,“嬤嬤說哪里話,我跟姐姐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弟,我不記掛姐姐,記掛誰去?”一邊說,一邊坐在俞清瑤的床頭。就像小時候,俞清瑤為他做的那樣,噓寒問暖。
俞清瑤心中大痛根本不知如何面對。
“姐姐……”
略帶懇求的語氣,俞皓低垂著睫毛,對后面揮了揮手。其他人都會意的離去,有胡嬤嬤想了想·還是決定暫且不要阻止兩姐弟交往——阻隔一時,能阻隔一輩呢?有些事,說開了更容易放開心結!
“我知道姐姐討厭我,大約是不想見到我這張臉的吧。//可是,可是皓兒好難過,這里······”他指著胸口,“一直好難過。”
“我寧愿像上次來信那樣·被姐姐罵得慘兮兮,也不要現在……姐姐,你不要討厭我好不好!你打我啊,打我吧!我小時候不懂事,做了好些傷害你心的事情,皓兒知錯了,真的知錯了!”
說著,他抓起俞清瑤的手·在自己臉上扇著,俞清瑤厭惡身體接觸,用力把手縮了回來。
當時俞皓的表情······真是讓聞者傷心、見著流淚啊!那么恍惚、驚訝、受傷·仿佛不敢相信,又帶著一絲自我厭棄,
“可是我不想的啊!我一點也不想做他們的兒!”
“嗚嗚,要是可以選擇就好了!我寧愿做濫賭鬼的孩,做身無分文窮光蛋的兒,做個孤兒也好!為什么是他,為什么是他!我恨,我好恨…···”
俞清瑤并不是鐵石心腸的人,換做以前,若是俞皓這般痛哭流涕的哭訴·幡然醒悟,并發誓改過自新,她會給親弟弟一次機會。可發現這個弟弟沒有那么親,換句話說,她前幾年的精心照顧、無悔付出,簡直在旁人眼底像個笑話!
想想當初·她強撐著去見端王,要求給沐天華一個名分······估計那兩個人在背地里談論不少吧!多貼心的“女兒”啊,沐天華高興,她做見不得光的情人那么久,能有個名分還不開心?端王也樂意,那樣的話滋生兒就能脫離俞家!
可惡,當別人都是什么!需要的時候用一用,不要了,就一腳踢開?前世能狠心那么對她,今世謊言被揭露,沒辦法了,才肯對她好點,她要是還看不清真面目,還不如死在喜堂上不要重活一次!
因此,她心中冰冷,面色卻假裝緩和了,不說話,但排斥之意大為減少—倒要看看,俞皓打什么算盤。
排斥不排斥,這是一種微妙-的感覺。俞皓大概天生這種技能,很是謹慎的一點一滴的加深,喚起俞清瑤內心深處的“相依為命”的姐弟感情,再發誓自己“永遠是你的弟弟”,加固感情基礎,最后,才露了一點口風,大意是,不要外道——關于他的身世。
只要外人不知道,他就永遠是俞皓,俞清瑤的親弟弟啊!
俞清瑤簡直想笑了。
這事又不是什么光彩的好事,她為母親求名分時,是不知道親生父親是死是活,打算拼一回!這會父親活得好好的,編撰誰也動不得,豈能再讓父親背上罵名?
她只是深深的不值······唯一的兒居然是假的!詩仙詩仙,外人只道是風流倜儻,誰知道他內心的苦楚……
漱玉齋。
俞皓生性不喜歡奢華,或者說,不喜歡流于表面的奢華,這座獨門獨院并不惹眼,只是青磚白墻黑瓦,在早春的寒冷中幾株梅花,送來清香。東邊書房里,一個穿著綢緞的丫鬟擰了熱氣騰騰的毛巾,給主俞皓敷眼。
流了太多淚水,眼睛有些紅腫,那丫鬟看著非常心疼,“少爺,您何苦呢?她識趣就好,若是不識趣,奴婢婉兒愿意為你分擔!”
俞皓正覺得眼睛刺疼,隨口一問,“怎么分擔?”
婉兒輕笑,“讓人不能開口說話的法,太多了!不拘下毒、制造禍端,反正只要讓外人查不出來,一切不都解決了么!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俞皓把毛巾拿下來,面無表情的遞給婉兒——這丫頭是母親沐天華告訴他身世后,特意放在他身邊保護安全的。可能是周芷苓的瘋狂,讓她嚇壞了吧?姐姐若是死了,她哭個一年半載,還能好起來;自己要是死了,哼,她半生的指望都沒了!
他不討厭身邊多了誰的眼線,有了他們背后的關系·做事反而方便了。可…···眼線也該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吧?丟個這么愚蠢的到他身邊,禍害別人還是禍害自己?
嘴角劃過一絲譏諷的笑,待婉兒轉身浸熱毛巾的時候,高舉梅花式錦凳·啪的一下,把人砸暈了。俞皓無所謂的拍拍手,沖急忙進來的小廝道,“把她處理干凈。”
那小廝名叫鳴鏑,是端王精心挑選的,見才十三歲的小主人手腳干凈利落的婉兒砸倒在地。婉兒可是一起受訓時,比他還厲害的′竟然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就死翹翹了,禁不住頭皮一陣發麻,“是。”
“你也別覺得少爺我涼薄,剛剛,她攛掇我謀害自己的親姐姐。鳴鏑,你不會做這種事情吧?”
鳴鏑一驚,“小的不敢。”
“敢不敢的·只有你們自己清楚。少爺我也不是惱她逾越了奴仆本分,是討厭這種愚蠢偏自以為聰明的!她以為是幫我保守了身世秘密?錯!她是讓天下人都知道我tm是私生!”
“別的不多說,你是他們派帶少爺我身邊保護我、幫助我的!要是做不到·可以提早說明,還落得主仆一場情誼。要是強出頭給少爺我惹禍,哼!”
威脅的話不用多說,鳴鏑就自發腦補了—萬箭穿心?千刀萬剮?反正是凄慘得不能再凄慘。
做奴仆的容易嗎?跟的主太笨,怕受連累;太聰明,不敢糊弄,只能端著小心做事;主人背后沒有靠山,前途無“亮”。可靠山太大,更是動輒在刀尖上跳舞,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成了炮灰······
比如婉兒·要貌有貌,要心機有心機,還會武功,熟讀經史,平常紅袖添香,危機時候能保護主人。這么個全方面的人才·不過轉眼間,命運就驟然轉了彎。現在昏過去,人事不知,或者對她是最好的結 “回頭把發生的都告訴你主。”
“小的不敢!”
俞皓上前踢一腳,“不敢?那還要你何用?你聽著,剛剛一個字也不許■下!然后,你在去見我母親,當著錦娘的面說!說婉兒不合我心意,被我打發了。順嘴說一句——兒最近聽說端王又要冊立側妃了,不知是謠言還是確有其事,心中恐慌。每每站在高塔上,都愁腸百結,似有縱身一躍,萬事皆消之意!”
鳴鏑驚呆了,“少爺……”
“聽清楚了嗎?”
“聽、聽明白了!”鳴鏑咽下了一口唾沫,緊張的點點頭。
這是吃果果的威逼啊!
而且按順序,須得先跟端王稟告婉兒之事情,抱怨派到他身邊的人不懂規矩,不能辦事只會拖累。再到沐天華身邊,威逼——你敢還俗當端王側妃,我就去跳樓,我去自殺!
當然,鳴鏑的選擇有兩個,一是按照俞皓的心意,二呢,是對端王全盤托出。可他見識了小主人的心機、手段,敢選擇第二種嗎?不怕死啊!
所以,不得不去念慈庵,當著錦娘的面,一字不加、一字不減的把話說出來,也顧不得其他,匆匆回來了。至于沐天華,氣得倒仰。當場發病了,捂著胸口叫難受,眾人服侍著喝了藥,躺在床上,流了一夜的淚。
“錦娘,你說我的命,怎么這么苦啊!好不容易取得正果,偏自己的親生兒搗亂。他就不想想我是他的親娘!當年為了生他,差點送了命!他怎么能這么待我呢?怎么能對自己母親受的苦,無動于衷呢?”
錦娘對俞清瑤,那是不加顏色——因為俞清瑤對她無用啊!她的身家榮辱,都系托在沐天華身上,換而言之,是端王······俞皓身上!俞清瑤是個雞肋,看著厭煩,能用的地方也不大。
但俞皓同了!親王寵愛的外室,沒什么名分,但有了嗣,說不定能把一切都改變!
她是那么用心的伺候沐天華,那么用心的待俞皓好,就是希望俞皓日后功成名就,能照顧她的孫。
因此,口中勸解的話根本沒經過思考,“夫人請寬心。少爺未必是那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是什么意思?他用死來逼我!用死來逼啊!我怎么生了這么個兒呢,一點也不體諒母親的苦楚······他還不如瑤兒,至少瑤兒貼心。”
錦娘眉頭一跳·心道萬萬不能讓夫人對俞清瑤偏了心,于是加大力氣,面上越發和藹,
“夫人啊·皓少爺四歲啟蒙,九年來寒暑不落,日日攻讀四書五經。驟然知道不能科舉,那他這些年的精力不是白費了?他還年幼,夢想金榜題名、光宗耀祖呢!”
“光什么祖,耀什么宗啊?已經是皇家…···呃,都是小孩氣!都跟他說了身份·怎嗎還鉆牛角尖呢?別說金榜題名難,十個未必有一個能中的,就算中了又怎樣?還不是跟清瑤父親似地,了不起五品官!還不如端郎一句話呢。”
錦娘心說,那怎么能一樣?兩榜進士,做官做得踏踏實實,根基很穩,她有孫能讀書·也是巴望著金榜題名啊!于是笑笑道,“皓少爺年幼嘛!年輕人有沖勁,是好事。難道夫人希望有個不學無術的兒?王爺見了·也未必喜歡!”
“他在國監一向讀書用功,同學都十分敬佩他,聽說教諭也稱贊他學識不差,有機會中舉。若是因為夫人的緣故,不能科舉,不是太可惜了。橫豎沒多少時間,也就三年左右。”
沐天華得身邊人寬慰許久,雖然有些不忿,也只能忍了——她真離不得唯一的兒。要是兒有個好歹,她真怕有一天年老色衰···…
不不!她應該相信端郎·相信她們之間的愛情,永不磨滅!
無數次說服自己,沐天華面色漸漸平靜,無奈的接受兒的威脅,錯過了她今生唯一一次進入端王府內宅的機會。
夜漸漸的深了,夜空上繁星點點·一彎月牙兒高高懸掛在半空,凄冷孤淡。俞清瑤擁著厚厚的錦裘,推開西窗,出神的望著那彎月牙,遙想今時古時、前世今生,只覺得造化弄人。
更深露重,打濕了她的睫毛,卻也讓她的雙眸越發沉凝、冷靜。
胡嬤嬤沒有勸告什么,她大約猜到了一點,可能是俞皓的身世暴露了。以前,她就想著要不要告訴,可俞錦熙說“不,讓她自己發覺”,只好忍著。現在,看到自家姑娘臉色蒼白,神態頹唐,心疼無 痛,也是成長的經歷,必須的過程。
沒有人能陪伴姑娘一輩,只有經歷苦難,慢慢成長為能生存的人,才能讓人放心啊!
胡嬤嬤離開后,靜書齋除了主院的閨房里一盞孤零零的燈,其他都安歇了。
靜,非常的安靜。那落地的腳步聲,仿佛底下的蟲掙脫泥土的束縛,被月牙的淺淺的光芒照到一樣,輕柔、寧靜。俞錦熙熟門熟路的從翻墻、撬開已經關上的西窗,然后拖了鞋,一點痕跡也沒留下的溜到女兒身旁。
要不是膽大,俞清瑤恐怕早就叫出聲音來!
“你……”
“呵呵。”傻笑的俞錦熙根本沒有詩仙的風流,俞清瑤手癢的很想把手邊的東西砸過去,終究考慮到夜深人靜,放過了。
“你干嘛來?有什么事情!”
“唉,沒什么大事,就是想在出征之前看看我的女兒。”
俞清瑤呆滯了半響,隨即才反應過來,“什么!你、你要出征?”
“是啊!我畫了,天底下再也沒有比我更熟悉北疆地形的人了。你覺得兵部的那些大老爺會放過我嗎?”
“可是,可你不是轉文官了嗎?你在編書?編書怎么可少了主編撰?不行,一定是弄錯了?圖紙給了他們還不夠?干嘛一定要你去?”
戰爭距離俞清瑤太遙遠了,她恐懼、她害怕!
她經歷那么多苦楚,落魄交加,可聽北邊人逃亡的人說過戰爭的殘酷便覺得缺衣少食啊、被人辱罵啊,什么都好,只要活著,不是把北狄的人脫光的衣裳丟進粗魯士兵手中,不是被割下頭顱取樂,不是煮了血肉給人當飯吃……
俞錦熙看著女兒瑟瑟的模樣,心中有些傷感。如果有可能,他多想看著女兒長大·陪伴她,看著她喜怒哀樂!無論女兒生氣,還是她的笑容,對他而言都是幸福的感覺。
“傻孩·爹爹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了。不要怕,爹爹想你保證,會活著回來的。”
說完了要事,俞錦熙才恢復常態,叮囑女兒——開始他獨門的教育。
“你已經知道了吧?俞皓并不是你親弟弟的事情。他是你娘跟端親王所生。”
俞清瑤點點頭,眼中含淚,想到自己對父親屢次不恭敬·心酸不得了,愧疚道,“爹,對不起……”
“哈哈,你道歉做什么?你又沒做什么對不起爹爹的事情。就算她們……也是爹爹默許的。”
“啊,什么?爹,你說什么?娘跟端王,你知道?你早知道?”
“當然!我娶她時·便知道她跟端王青梅竹馬。只是那時,對自己太自信了,覺得成婚后她會死心塌地的愛上我。誰知道······”
俞清瑤垂下頭·想到沐天華日常穿戴,和極致的吃用,根本不是普通的文官能負擔的起吧?這么說來,父母的婚姻走到盡頭,也是他們不合適。母親肯本吃不了窮人家的苦。
可惜,俞清瑤的猜測大謬了。
俞錦熙對自己的身家從來沒有過一絲懷疑,他一針見血的指出,他跟沐天華婚姻的破碎,不是錢財,“你娘初嫁我的時候·至少有半年,我們相處得很好。要不然,也不會有你。”
“那一年,是爹爹生平最榮耀的一年。金殿中舉,得岳父賞識、娶妻生女,一個人值得奮斗的一生·我都得到了。可后來······”
“后來全變了!”
“其實端王來找你娘,我知道。只要我想,稍微努力,隔開她們,是可以避免他們舊情復燃,演變到現在這種情況。”
“爹,那你為什么?”
“因為我累了。我不想無止境的哄她,陪著她談詩論畫,一天十二個時辰全是她、她、她!我不能看別的女人一眼,不能說一句與她無關的話。如果我們有一件事情看法不意志,我就得道歉、每次道歉都得變著法哄她開心。說得過了,罵我虛偽、假惺惺;說得不到位,還得重來!”
“我,真的累了,心累。加上,你祖母的死,我大受打擊,對男女之情看得淡了。她是我的妻,但從來不是了解我的人,更非能陪我生死與共的女。于是,我就想著,如果她真心喜歡端王,何不成全她?”
俞清瑤一呆,根本沒想到父母分開的真正理由是這個!
她好像也認識幾個恃寵而驕的女,但都沒有父親說的可怕啊!若遇到這種纏人的妻,恐怕誰都會疲憊的吧!
可母親對端王從來不做要求——也有可能,是學乖了呢!
“…···所以,我知道她跟端王的私情。一早就知道。
但是我沒插手。當她背棄了你,背棄的我的,我就沒有把她當妻看待。我也告訴了老爺,讓他處理。”
“老爺倒是夠狠,也能忍。他說端王是皇帝唯一弟弟,可以利用處極多。便做主把俞皓留下來,還冠了俞的姓氏。嘿嘿,我生平最佩服的就是他了,夠無恥啊!”
罵完了,俞錦熙雙眼炯炯的看著女兒,
“你知道我為什么不公開那個孽的真實身份嗎?因為我的,沒有娘親愛護,也沒有爹爹在身邊,唯有他了。他雖小,到底是擋風的樹。日后有什么,你只把他推到前面,讓他跟端王斗去。”
“他們是親父,怎么會斗起來?更何況是為我了!”
“呵呵,,你別小看了自己。天家無父,我這些日冷眼旁觀,俞皓是不肯名沒名分的回到王府的。你想想啊,他回去了,雖然端王疼愛他,上邊惠太妃也疼孫,可那幾十個庶母,還有七八個兄弟姐妹,會怎么看他?奸生,連婢生都不如!心高氣傲如他,能忍受嗎?”
“為了俞這個姓,他一定會待你好,還是加倍的好!只要你跟配合她在公開場合演戲,放心吧,他懂得如何做。”
“至于你娘,你也不必有太大心理負擔。她是為你難產,差點要了性命。可她沒有掙扎把你生下來,早死無葬身之地了!若不是看在我的面上,她能安享富貴閑適這么多年?”
說罷,俞錦熙冷冷一笑,從懷里掏出一個雕工細膩的象牙簪來,輕輕扭開蓮花樣式的簪首,道出一點白色的粉末。
“這叫‘無憂散,,無色無味,只要一小指甲的份量,能毒死一頭牛。,必要的時候可以用一點點,混在茶水里或是湯中,服下的人不會立刻發病,三日后睡夢中死亡。任憑仵作再厲害,也查不到分毫!”
俞錦熙慎重的把粉末倒回象牙簪里,然后放在俞清瑤的窗邊,眼中滿是不舍和疼愛。
俞清瑤不知不覺,早就淚盈于睫,慢慢的靠在父親身邊,抱著他的胳膊。
她現在相信了,相信前世父親即便假死騙了她,對她的疼愛之心,也絕對不是虛假!她居然兩年跟父親享受天倫的機會,在金陵書院跟那些人斗來斗去,何苦呢!
“爹……”
“不要哭,,你記得,要堅強的活著。”
“既然你不愿意嫁給儲鳳棲,將來自己的婚事······你也要自己把關了。爹爹不是稱職的父親,只能把自己的經驗告訴你——自己選的路,就是跪著,也就要走完!人活著,是活一股氣,是痛苦是愉快,只有自己知道。旁的人,都替代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