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窮碧落下黃泉,死生永不復相見!要多決絕才能說出的話啊!偏這一對…···是她的親生父母!別人家父母感情淡漠,至少明面上維持著婚姻,唯獨她的父母反目,鬧得整天下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此刻,俞清瑤聽了這句誓言似地狠話,心理是何等滋味!忍不住望了一下里屋,但見搖晃的瓔珞簾鮮紅如滴,而沐天華在里面悄無聲息,半點反駁都沒有,似乎默認了。//78無彈窗更新快//
她垂下頭,無力的扯了下嘴角。作為女兒,怕是永遠也忘不了今天的尷尬、悲傷,以及對世事造化的無奈。可轉念再一想,她憑什么要求父親原諒?在母親做了那些事情之后?別的不提,只說母親的行事,哪里有半點顧念夫妻情分?連自己的名譽拋在腦后,舅舅、舅公等一干親眷都割舍下了。就如同沐天華無法理解她,她也無法理解沐天華!明明是名門之后,自幼三綱五常、三從四德教養出來的!除了鬼迷心竅,她找不到其他原因。
俞錦熙一出面,形勢徹底改變。沐天華不管是處于愧意,還是其他,一直縮頭不出,任憑說什么,一個字也不回答。更不敢就俞清瑤的婚事發表意見了。至于端王,倒是很不滿現在的氣氛,有心為心上人挽回臉面,沒等開口,俞錦熙便冷笑著道,“我的不過是個女兒,端王與尊夫人若是有心,不妨想想底下小的”。
暗示,你們再嗦嗦,別怪我在俞皓的婚事也也橫插一腳!
端王氣怒!可他現在的身份……怎么好直接為俞皓操持婚事?他不行,連沐天華這個已經出家的母親都不行,沒這個理啊!說不得只能忍下這口氣了!眼睜睜看著駙馬爺身邊的侍衛,當著眾人的面,兇神惡煞的把念慈庵砸得亂七八槽,修整?沒可能了!不如重建還來得快些。
那些寄身在庵中的尼姑,抱在一塊而痛哭她們大都是可憐女,不是被逼到極處,誰愿意忍受孤寂枯燥的修行生活。眼看著自家的“家”被毀了,心中的委屈、傷痛就別提了。只有庵主稍微鎮定些。主要是她見的世面多,想著到底沐天華在這里修行兩年,念慈庵是為了她被毀,端王怎么也不小氣到連重建的費用也不出吧!
花花草草零落一地,所有的房舍都拆了,砸了,毀了唯獨沐天華所在的孤零零的完好。...若有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打家劫舍、殺人放火的土匪呢,怎么拆房如此利落!等到成了斷瓦殘桓,俞錦熙抱胸而立,大手一揮,“夠了,沒看到王爺也在嗎?”
那幾個侍衛這才不滿足的收了手,一個橫過來的眼神都是帶著挑釁。
跟在端王身后的人一個個義憤填膺。可礙于端王沒有發令,誰也不敢擅自主張。
發泄完了,俞錦熙欣賞了一會兒在場眾人的臉上暢懷的大笑數聲,這才摟著俞清瑤的肩膀,揮手告別,“不送了,請留步吧!也希望日后沒有需要你們送的機會!”
至始至終,沐天華都沒有再露面。只是等俞錦熙走后,壓抑的聲音才如洞簫嗚嗚咽咽的響起來,一下把端王的全部心神抓緊。他急忙沖進去,見霓裳以淚洗面,兩只眼睛通紅通紅的渾身顫抖得說不出一句完整話,“當初怎么選了他!怎么是他!”那種誤將豺狼當良人的痛恨,使得她滿心的懊悔。端王耐心的安撫,“都過去了,已經過去了……”
不說沐天華的怨念,俞錦熙在回去的路上笑著對女兒解釋,“你怪爹爹不留情面嗎?爹非常了解他們,但凡留有一丁點的余地,他們都會將這一丁點的空隙拉長變寬,日后變著法借機生事。不如都堵上,也免得你為難。”
俞清瑤已經完全想通了。
她是親生女兒,猶覺得不堪忍受沐天華自以為是。而父親,說到底跟母親只是一年夫妻,感情有多深才奇怪呢。換一種身份,在鄉間村落,也不是沒看到被浸豬籠的奸、夫、淫、婦。
端王的所作所為······實在超過一個男人能忍受的,父親要是礙于地位不敢出聲,她才會比較瞧不起吧!只是冷嘲熱諷,叫人砸東西,真的算很客氣了。
“不過念慈庵上下的出家人,無辜受拖累······不如回去后派人送上修理費用,也免得她們無處存身。
俞錦熙笑了笑,語氣對比剛剛,簡直如春風拂面一樣溫和,“不必,自有人安排她們。”又道,“到底夫妻場,我今天也算最后幫她一回。”
“啊?”
開始俞清瑤不懂,思量了片刻方才恍然大悟!原來砸了所有房,等于逼端王不能再將沐天華當成外室養在外面啊!也是,俞皓不用參加科舉了,她呢,婚事已定,阻攔沐天華進端王府的阻礙已經沒了。她訝異的抬眸看了一眼父親,有些遲疑的問,“爹爹,你······恨她嗎?”
“哈哈,傻丫頭,有愛才有恨。我跟她是少年夫妻,當初年少無知,什么都沒定性,覺得彼此配得上就嫁娶了。相處的那一年也不覺得難過。可惜,隨著時間的流逝,各自的性情脾氣都漸漸出來了,如黑白不能調和。所以,我選擇了去北疆,她呢,在端王哪里尋安慰。”
“如果比喻,好比在人生的道路上,我們彼此同行了一段時間。可終點不同,于是各自朝著自己的目前行,彼此再無瓜葛。談不上誰欠了誰,誰害了誰。彼此再無瓜葛。”
說罷,眼中含著溫柔,“若沒有你,我跟她連今天隔著窗再見都不會。就是兩個認識的陌生人罷了。你問我恨不恨,哈哈,有誰會恨一個陌生人呢?”
這……是傳說中的相忘于江湖?
俞清瑤只在書中見到過,現實中根本沒想到父親真的毫不介意母親的私情!這種人生境界,大概是她怎么也修煉不到的吧?
俞錦熙送女兒直接去了國公府,并登門拜見功過夫人鄧氏。招待的禮節,一如當初外甥女婿,不是以國朝的駙馬爺。至于俞錦熙,口中也只稱呼“舅母、表嫂”云云,并沒有因為沐天華······的事情而疏遠了。這恐怕也是令人嘖嘖稱奇的怪事吧!
席間,俞錦熙送上一份禮物——接近北疆的一處寶剎古寺,主持至善大師的舍利!雖然只是一截指骨,可這是根本不能用價值衡量的寶物。#阝氏當場就震驚了,不收?她這輩都再見不到一回了!不管俞錦熙所求什么,她都會點頭答應的。便是性格完全不同的翁氏、鐵氏,知道舍利的存在,也都驚訝到說不出話來——這可是只有耳聞、不曾目睹的寶物啊!
勸酒?沒了,#阝氏沐浴熏香后,這才鄭重的收下舍利,恭恭敬敬的擺放在佛龕前。
“舅母,錦熙唯有清瑤一個女兒,家中又無妥帖的長輩女眷照看,說不得只能厚著臉皮求舅母多為照看。這顆舍利,是錦熙當年路徑法華寺,救了一眾僧人,至善法師圓寂前指名將七顆舍利之一留與我。這些年出生入死,又是箭頭擦著頭皮過,硬是沒傷了性命。可見此物的靈性!”
“這次回京,大概不會再離開了。本想留給,可她小孩家家,怕沒福分不夠。所以將此靈物‘請,到舅母家中。您素知錦熙沖動猛撞的性,性急起來萬事不管不顧的,說不定那個時候又頭腦發昏。萬望舅母看在錦熙一片誠心,多多看顧她。才十六,日后的日還長著,倘或犯了什么錯,您不指點她,還能指望誰呢?”
話說得委婉又懇切。#阝氏本就覺得俞清瑤可憐可愛,又生得跟老公爺酷似,便點頭應了——等于變相同意,讓俞清瑤把日后的定國公府當成娘家來往!
以前是隔了兩層的親戚,再一出嫁,關系真的很遠了。
出了什么事情,心情好時就管管,心情不好時袖手旁觀,誰能指責?現在則不一樣了。#阝氏是個信守承諾的人,要不然也不會把遠親吳嬤嬤接來,好生安排了。她將此事跟大兒媳婦翁氏、二兒媳婦鐵氏一說,兩人想了想,舍利是可以傳家的寶物,后代孫都得了庇佑。相比之下,照看一個小女孩,太簡單了。況且俞清瑤的性安穩、懂事,不是那等不知好歹、恩將仇報的,嫁給長公主的盲眼外孫后,顯貴有,可又不擔任什么重要職位,參合不了激烈的爭斗。
于是,都答應了。
廣平三十五年的九月初八,經過半年多的慌亂準備,俞清瑤的大婚之日終于到來了。
早晨,定國公府張燈結彩,好比過節。至于水墨軒中,十幾個嬤嬤、丫鬟,忙得團團亂!三更既起,至少沐浴了三遍的俞清瑤站在寬大的穿衣鏡前,看著自己穿著大紅婚服,忍不住悲喜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