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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五章 素三彩

  杜芳華低眉順眼的站在景昕身后,身著一襲桃粉色銀絲菊花的衫,秋香色鍛邊比甲,鬢角帶了兩朵嫩黃絹花。//78無彈窗更新快//看著仍似當初那亭亭玉立的俏佳人,奈何如今的身份……往事不可追啊!俞清瑤一眼就認出了舊時的好友,目光中有著悲傷、憐憫,可惜,也就一眼而已。她根本不敢多看一眼!仿佛視線也是種凌遲,多掃過去一眼,當初那個如高山上的冰雪聰明、端莊秀美的女,就此風吹不見,黯淡的成為記憶里的灰塵。

  不知道現在的杜芳華是否后悔曾經的沖動,也不知道對方要怎么看待自己這個,昔日出身、樣貌、才華,處處不如她,可卻成為她丈夫兄長妻的好友!等景昕娶了正妻,女眷妯娌見肯定要來往的,到時候要怎么應對呢?

  俞清瑤來不及細細思量,那邊徐氏輕哼一聲,已經迫不及待的使眼色,讓底下丫鬟端茶——終于輪到她的“婆婆茶”了!為這一日,她特意準備了禮物,足足二兩金打得“并蒂花開”金,預備賞賜。什么?不及長公主和齊國公的禮物貴重?那不是應該的嗎?徐氏可不會為此羞赧。在她看來,俞清瑤在宮里走了一圈,收禮物手都軟了,金多好,寓意吉祥、又輕便!

  若是她的媳婦,她早光明正大的那些禮物收到自己箱中,可惜分了家啊!夠不到了。

  情緒稍微低落一會兒,她便想到不久后,景昕也是要娶親的,一個妾都已經是靖陽候嫡女,那么妻,出身還能差了?說不定是哪個國公府的千金,要抬一百多抬的嫁妝嫁過來,那時,她的好日才真的到了呢!

  徐氏暢想著未來的“老封君”生活·可以美滋滋擺婆婆的款,臉上簡直笑開了花——皺紋一層層舒展著,刷了不知多少道的粉因為肌肉牽動,白膩的粉末倏倏往下掉。在場的丫鬟婢女見了·盡管心理十分瞧不起,可面上仍不變色,想是早就習慣了這位的不著調了。

  俞清瑤見豆青釉錦地三彩茶碗已經到了面前,蹙眉猶豫著,這茶到底該不該敬?對于徐氏,她是知道的,公爹沒發達之前·父母定下的前妻,據說早就給了休書了。如今不妻不妾的住在國公府,叫人搞不懂該行的禮儀——若敬了茶,代表承認了徐氏的原配發妻的身份,可那把景暄的生母,長公主的親女,靈心郡主置于何地?若不敬,公爹齊國公就在旁邊·會不會以一頂“不孝”的帽扣下來?

  真真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下意識的,她抬頭看了一眼景暄,隨即便無奈了移開了目光—景暄收不到她的眼神·怎么能給她提示?正在為難時,長公主站了起來,陰惻惻的道,“去祠堂吧!”

  徐氏訝異的問了一聲,“還沒敬我茶呢,現在就去祠堂?”

  長公主根本不屑回答她,甩袖便走,身后的孫嬤嬤笑瞇瞇道,“是該敬婆婆茶了——靈心郡主的牌位可不在祠堂供奉著?”

  要是徐氏不問,至少留著兩分臉面·偏她腦筋不夠用,硬要來不該來的場合,還不知好歹的問出來,人家能給她好顏色才怪呢!對上長公主,連齊國公都得彎腰屈膝,她又算得什么?聽見有些不知輕重的丫鬟捂著口·壓著聲音低低笑起來,她怒極想要發火,可又不能,只得憤憤的跟在后面。

  開了祠堂,新婚夫妻齊景暄、俞清瑤并肩,一齊朝早逝的靈心郡主牌位,恭恭敬敬的上了三炷香,叩首下拜。這個儀式并不盛大隆重,參與的只有齊家寥寥幾個人,然而嚴肅至極,只見檀香繚繞,不聞一聲咳嗽。

  杜芳華因是妾侍身份,連進去的資格都沒有,在門檻外看著俞清瑤一拜再拜,想到俞清瑤拜過之后,就是齊家的正經媳婦了,而自己……心理跟打了五味瓶似地,說不出什么滋味。不說她,祠堂內的景昕凝望著“靈心郡主”的牌位,心中冷嘲道:縱然不是你肚里爬出來的,又怎么樣?今日,我以庶出的身份踩著你親生的兒,成為國公府的世。來日我成為齊國公,我那下賤出身的母親,照樣跟金枝玉葉的你并列!志氣高昂的他眉宇間盡是勃勃的雄心。

  至于蟒袍玉帶的齊國公,負著手站在一丈開外。他的神色非常古怪,一時目光深邃,遠的仿佛想到什么事情;一時又冷漠淡然,仿佛這一切都跟他無關。等小夫妻拜過了,簡短的儀式結束后,他瞥了一眼不斷翻白眼的徐氏,動了動唇,想開口說些什就見長公主用帕按了按眼角,滿是傷感的道,

  “好孩、快起來!想來你們娘親九泉之下見你們成家了,也會感覺欣慰快活的。”

  不經意抬頭看到女兒的牌位,忽然臉色大變!

  連景暄都不扶了,怒氣沖沖的走到供桌前,把作為犧牲的時鮮果品拂到一邊,猛得抓住底下那五彩團花九盤,眼睛瞪著盤上鮮艷的紅色,眼珠都快突出來,氣得往地上一砸!

  頓時四分五裂。

  這種場合,連輕輕的一聲咳嗽都是那么不合時宜,何況是砸東西!如果這是景昕新婚見禮,那也說得過去——往常就不大瞧得上景昕。可這是長公主唯一的外孫景暄啊!她是不待見新婦俞清瑤,還是年紀太大,以至于頭腦發昏了?

  所有人都呆住了,維持一動不動的姿勢片刻,才聽得長公主蒼老的面容流下兩行淚,一聲撕心裂肺的痛哭聲,簡直震破云霄,“我的幺兒啊!”

  “你怎么年紀輕輕就去了……丟下我白發人送你這黑發人,你可知老母親心理的苦!看著你的孩中毒失明,看著他被人搶走了應有的爵位,你以為你的娘親是鋼鐵鑄的心,不知道疼嗎?為什么,為什么老天不讓我不早早的咽了氣,省得茍延殘喘,一邊想著你,一邊活受罪!”

  說罷,近乎仇恨的瞪著齊國公,手指顫抖的,“為娘的錯!不該選了這個人面獸心、得隴望蜀、貪心不足的,害得你抑郁寡歡,早早的去了!”又一指旁觀看笑話的徐氏,

  “這些年了,本宮管你拉了什么香的臭的進后宅?不管你是捧著誰、慣著誰,唯獨這個婦人……你念著欠她十年青春,給她榮華、給她富貴,你想想過我的幺兒沒有?她為你付出多少?最后也是因為你沒了性命!你就眼睜睜看著她……在我孫兒拜生母的時候,故意弄了五彩祭器來羞辱他眼睛瞎了嗎?”

  祭祀的東西是很講究的,皇家的繁瑣自不用多提,只說民間,稍微有些家財的人家,祭祀先祖的所用的瓷器都是“素三彩”—有綠、黃、茄紫,或者其他顏色,絕對使用不上的,是“紅”色!可以說,素三彩不一定是祭祀的瓷器,但祭祀的瓷器一定是素三彩。

  長公主借故發作,也是有道理的。祭祀的東西怎么能馬虎?這是對死者的莫大不尊重!況且用五彩帶紅的祭器,是多么低級離譜的錯誤!別說祠堂里,就是外面隨便拉一個下人丫鬟,都知道的常識啊!

  唯一一個迷惑不解的,可能就是在鄉間土生土長的徐氏吧?

  可憐徐氏在國公府多年,按道理參加了無數次年節宴會,理應知曉此事。可她的全部精力,都用在享受華衣美食,與死去的靈心郡主過不去,再者,就是念叨齊國公對她的拋棄。但凡她有一丁點反思之意,想辦法充實自己、彌補不足,都不會被人抓到這么明顯的痛腳。

  齊國公對徐氏露出失望的眼神。

  徐氏仍懵懵懂懂,旁邊的丫鬟都看不下去了,偷偷嘀咕一聲,“祭祀的瓷器只能是素三彩。”

  什么三彩、五彩,多了顏色而已,用得著發那么大火嗎?徐氏很氣不過。很久很久后,她才反應過來,景暄分家后帶走了大部分國公府的老人,這是她第一次操持這個家族性質的大事,故意弄點錯誤出來,太簡單了!一句“你連基本常識都不懂得,會鬧出大笑話”,便把管家的權利收了回去。

  偏她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駁。

  那多嘴丫鬟在背后不停嘀咕著,“釉中彩,素三彩、粉彩、淺絳彩……”嘰嘰咕咕說了一大串瓷器的講究,而徐氏發現,她一點都不懂得!

  心理也怕當家后鬧了笑話,想著自己把持帳房一樣,牢牢控制住了白花花的銀,倒也不耐煩雜七雜八的家務事了!

  說起來跟俞清瑤沒什么關系,但第一天過府,便把名義上的婆婆徐氏弄下了臺——不能管家,又沒正經的身份,誰當她是一回事啊?她跟景暄這一支,分了家,雖然利益牽扯不大,可有個粗魯愚蠢的“親戚”上竄下跳、指手畫腳,多少煩惱!

  長公主一哭,徹底把后顧之憂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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