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種算計俞清瑤的人,毫無疑問,把她生父俞錦熙至于考慮范圍之外。想想也是,哪朝哪代當了駙馬的人,會是有作為的?不都是混吃等死?
俞家又是眼看日落西山,只剩下俞錦熙一個人,連旁支的兄弟幫襯的都無。即便有個“詩仙”名譽,多半是士林之中叫著好聽的,誰也沒真的思考過,所謂名聲有多大的殺人不見血的威力!
馬上,世人就要知道了。
俞錦熙是編撰《廣平大典》的官員,由于前期的整理大致完畢,到了編撰的要緊時刻,經常十天半個月不離開翰林院,組織官員學生編書。一旦有事,可以直接進宮面圣。因此也無人疑心其他,禁宮守衛很快放行。
進了宮,俞錦熙對遠道歸來的女婿景暄理也不理,只笑瞇瞇向宮人打探——聽說東夷的公主來了?聽說東夷公主貌美如花,鶯慚燕妒,是真是假?
換了旁人這樣沒有禮數的問,宮中人一定避之不及,可俞錦熙是誰?他是詩仙,大周文壇的標志!曾經組織金陵花魁大賽——如今已經發展成京城、江南兩地的盛事!每年都有色藝雙絕的花魁出來,而她們的結局,不是進了某王公貴族的后宅,就是名噪一時,被教坊司引進,成了內宮侍舞的一員。當然,那是少數極為出色的。
比若秦才人,得詩仙贊美,“色如春曉之花、面如中秋之月”,一朝侍寢,榮寵不斷,等了才人的封號。
宮里的人比外人更會察言觀色,俞錦熙詩寫得好不好,他們不關心,只知道若是得到眼前的人一聲贊美,連皇帝都會側眼相看——這就夠了!
因此,誰也沒對俞錦熙冷臉。有那見過東夷公主的,還好生形容了一番。說得俞清瑤越加好奇起來。他“好色”的名聲也算傳得廣了,面圣時竟然直接提出,要閱覽東夷公主的美色。
“微臣生平之志,就是觀賞山河之壯麗、閱盡天下美色。求皇上滿足微臣的小小愿望。”
這還小小?
要是人人都有這等“野望”,也到皇帝面前求見他的女兒公主、皇后妃嬪,皇帝只怕下令下頭都殺不完!
好在,天底下也就一個詩仙。除了他再沒旁人有這等大的膽子。
“準奏。晚上朕要宴請東夷公主。你就在旁候著吧!記住了,要是寫不出傳唱天下的好詩,回家洗脖子去!”
俞錦熙笑瞇瞇應了。
到晚間,甘露殿夜宴。皇室各親王、公主、妃嬪都出席了,東夷公主仿佛花中之王牡丹,被東夷的侍女簇擁著,坐在左下第一手的位置。
眾女之中,唯獨她最嬌艷、最艷麗四射。
歌舞既罷,皇帝興致來了,命詩仙作詩。俞錦熙三杯酒下肚,靈感如泉涌,一連八首。先是贊美了吾皇圣明,天下太平;再贊此次宴會的豐盛,主人的家庭多么親切——雖然眾人都知道這是吃果果的拍馬屁。
但沒有人鄙視,只有羨慕馬屁拍得太響亮,太正中皇帝的心意了!沒看到皇帝的嘴角就沒合攏過?
最后,贊美了客人是多么美貌。
“西園曾為梅花醉,葉翦春云細。玉笙涼夜隔簾吹。臥看花梢搖動、一枝枝。娉娉裊裊教誰惜,空壓紗巾側。”這首比較靦腆,憐惜了東茗即將和親的命運,并不露骨。再一首,
“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水殿風來暗香滿。繡簾開,一點明月窺人如紅露凝香,巫山枉斷腸。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
直接把東茗比喻漢宮妃子了。
東夷的人還沒察覺什么,十分享受被人贊美追捧,但皇后以及皇貴妃的臉色已然拉下來了。皇貴妃還罷了,她城府更深,皇后卻忍耐不住了——宮里新進了兩個妖冶非常的民間女子,幾乎把皇帝的魂兒都勾去了!四妃一后的寢宮。皇帝這一年來都不曾踏足。要是再多了一個出身高貴的“公主”,這公主要是產下麟兒,誰知道日后宮中變成什么樣!
坐以待斃,從來不是皇后能忍受的。她的七皇子嫡出,相貌堂堂、能力才華樣樣不弱,怎么就做不得太子?把危險扼殺搖籃里比較像她的做法。
“東夷公主果真是傾國傾城,陛下,連本宮瞧見了,都有些心動呢!人家公主遠道而來,陛下可要為她挑一門好的婚事。如非青年才俊,誰能匹配得了她如花美貌!”
皇貴妃聰明絕頂,瞧見俞錦熙費力吹捧東茗,總不會為東茗進安樂候府掃平障礙吧?琢磨了一會兒用意,唇邊微微綻放一個了然的笑意,笑著起身,對皇帝盈盈一禮,
“臣妾十分贊同皇后的意思。瞧瞧公主這身氣度,臣妾養的十三公主,自以為放在掌心里千疼萬愛,哪曉得跟公主一比,簡直跟鄉下丫頭似地。唉,可真叫臣妾羨慕。若要比較,公主好比天上明月,凡塵有誰能匹配得上呢?即便有,除了吾皇陛下,還能有誰呢?”
一句話,說得在場中人各有思量。皇后惡狠狠的朝皇貴妃投來一記眼刀,皇貴妃回以溫柔一笑——還一國皇后呢,太沉不住氣了,公主再美貌也是別國的公主,進了大周的皇宮,說實在的,連秦才人那幾個從民間來的下賤女子都不如!秦才人背后,至少站著幾個親王權貴,東茗身后有什么?一旦跟東夷關系緊張,她第一個拿來祭旗!
是以她絲毫不擔心東茗進宮。
其他妃嬪也如是想法,東茗一看就是個不知憂愁的小姑娘啊,最好對付了,紛紛贊同皇貴妃的意見,一時間妹妹長、妹妹短,好像東茗馬上要進宮似地。
底下的親王、郡王不好說什么,他們再看上東茗,也不敢跟皇帝搶吧?于是紛紛表態,稱東茗之貌,只有吾皇洪福齊天,才能消受得起。
東茗眼見形勢變得太快,簡直超出了她的反應,后面有個機靈丫鬟掐了她一下,才一個機靈,慌忙下拜。
“陛、陛下,多謝陛下隆恩。只是本公主,已經心有所屬……”
此話一出,宴席上安靜了,連音樂都不聞一聲。
皇帝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哦,是誰呀?”
要說皇帝未必有納新人入宮的意思,但底下人都盛情推薦,他順水推舟也可,反對賜婚也可——這個選擇權,是在他手上!不是隨隨便便什么人,都有在他面前說“我心有所屬”的資格!
東茗咬緊牙關,知道此刻背水一戰,不然她就要嫁給坐在龍椅上的老頭子!
“本公主喜歡的人是齊國公世子!”說完,回頭看了一眼景暄,隨后失望的垂下頭。
怎么忘了,景暄是看不見的,不可能給她任何鼓勵的眼神。
東夷有多少世家俊少,大周的領地也不少,她偏偏看上景暄了。原因是景暄是少有的,能給她“干凈”的感覺。第一眼,她就知道這是個心底純凈,感情純潔的男子。或許雙目失明,讓他的心更透徹,拋棄外表的美丑,更能重視內心。
景暄這時緩緩的站起身來,下拜,
“求陛下恩準,賜婚東夷公主為齊國公世子夫人!”
詭異,非常詭異啊!
明眼的人都知道,東茗看上景暄了。但景暄卻為景昕求親?哦,忘記景昕曾經為景暄“親迎”了,這算一報還一報吧?
安靜了一會兒,皇帝忽然大笑起來,“好,朕準了!”
金口玉言,絕無更改!
婚事算是板上釘釘了,東茗松了一口氣,酸軟的癱倒在地上,識眼色的侍婢趕緊過來攙扶——看著景暄面色如常的轉身回到座位上,沒有過來安慰,她們都覺得好像有什么不對勁。
聽說大周也是禮儀之邦,怎么停妻再娶,都無人勸諫的?難道“兩頭大”?不可能吧,俞清瑤只是弄臣之女,怎么能跟公主齊頭并坐?
到現在,東茗在內的人還不知道,是俞錦熙兩首詩弄得如此地步,以為俞錦熙是上不得臺面的“幸進之臣”——東夷的規矩,翰林院的清貴文臣,才不會在皇帝宴席上寫詩酬和呢,除非眾多文臣一起。
幻想未來嫁給景暄的日子,東茗還露出一個微笑。絲毫不知,皇后在旁邊厭惡的瞪了她一眼。
或許知道了,東茗也無所謂。她又不進宮,跟皇后有什么瓜葛?卻不知,跟內宮保持良好關系,也是外命婦的一大學問啊!她的娘家那么遠,出什么事情除了內宮的妃嬪主位能說話,還能指望誰去?
皇貴妃明眸善睞,掃了一眼全場,櫻唇一彎,“臣妾實在喜愛公主,求陛下允公主未嫁之前,在臣妾宮里住著吧!臣妾也好告訴公主大周的風土人情,讓臣妾的十三跟公主親近親近。”
東茗很不樂意,但想想自己婚事定下來,總不可能住到安樂候府去,想了想,也就答應了。
俞錦熙帶著滿足的微笑,跟女婿景暄一起回到駙馬府。卻不知,俞清瑤正經受這一世最大的考驗,差點連命都丟了。
她不懂了,自己只是想看看同父異母的小妹妹,怎么會鬧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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