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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0三章 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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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冷的月兒掛在天邊,夜里,十分安靜,除了絲絲入骨的夜風吹拂著,刮著烏黑的樹枝發出嘩嘩的響聲,便只有幾盞燈火搖搖曳曳,多了幾分人氣。

  此時俞家老宅,注定是一個輾轉難眠的夜晚。長房子嗣稀少,便只得俞子軒一個――他前幾年娶了親,生了三女一子,算是為人父母了,自然要為兒女考量。便不為兒女,他也要為自己前程著想啊!改革一定會觸動世家大族的利益,而世家是那么好撼動的嗎?若早知道曾祖父是因改革而被驅趕出京城權力中樞,他恐怕早就明里暗里表示出政治上的不贊成,以免無端被牽連。所以這會子長房只有一個聲音,盡早為老爺子辦了喪事,而后分家,徹徹底底的分!

  原先是老爺子關上家門,大致把家財分給子孫,外人未必知曉,一日不公開,就還是一家人;等老爺子一過世,分家沒什么能阻攔的,勢在必行!從此后,就是四家各自獨立了,他也不必帶著母親、妻兒擔驚受怕!

  至于二房,誰也沒想到活了半輩子二夫人心胸‘’眼光、見識都尋常,今天有如神助似地,竟割舍一半的家財來,決定把寶都壓在三叔身上!她的丈夫,雪瑤的父親,俞錦浩表示不大贊同。

  “……你瞎搗鼓什么呢?把家底都翻出來了?啥,送給三弟?你瘋了不是!”

  “我怎么瞎搗鼓了,還不是為你兩個兒子!他們哪里是讀書的材料?我尋思著,以前是太蠢了,光是往家里摟錢,摟的再多又怎樣?還不是鄉下土財主一個!不如兒子出息,比什么都強!你可別給我扯后腿啊,今兒三叔回來,可是千載難逢的大喜事!眼瞅著老爺子撐不了幾天了,趁這幾天趕緊的!”

  俞錦浩皺眉。煩悶的擺擺手,“要說情去你去!我跟他不熟。”

  “你傻了,他是你親弟弟!你吩咐他都是應該的,雖然他現在是朝廷的大官了。可改不了血緣是不是?你就為兩個兒子說幾句軟話又怎地?”

  父母的話,被躲在窗戶后面的雪瑤聽見,她鬢角帶著白花,穿著素色的雪鍛衣裳,完全不符合當年青春靚麗、飛揚跋扈的特征。她,是丈夫過世后,被家里人接回來的。

  “娘。你想得也太天真了!忘記當初是怎么對三丫頭的?她不記恨我們母女就是好的,你還指望她在三叔面前說什么好話?說不定,惡言惡語說了一籮筐!這會子爹去,不得碰一鼻子灰才怪!”

  二夫人準備做“誥命夫人”美夢被女兒一下子戳破了,惱羞成怒,“去去去,這里那是你說話的地兒!閨女,你老實在屋子里呆著不成嗎。成天東游西逛的,哪像一個守寡的!為娘為你哥哥弟弟謀前程,你不出主意就算了。還盡過來搗亂!”罵完了女兒,又指著俞錦浩的鼻子,

  “不試一下怎么知道!子豪、子銘哪不是你親生的?你得想想,三房、四房,做生意有的是錢,誰也不靠;長房把持著族里的產業,他俞子軒還是官身!一樣底氣足。我們二房有什么?老太太還偏疼老五,對咱們不冷不熱的。等老爺子蹬腿一去,我們能指望的除了三叔,還有誰!”

  “可。三弟畢竟在外多年,他跟以前不同了……”

  “再不同,也是你弟弟啊!”二夫人殷殷切切的望著丈夫,眼中強烈的熾熱光芒,把俞錦浩的話憋在心理,說不出來“可三弟也許不是母親親生的……”

  算了。現在說這些有什么用。三弟是以母親所出才得以在俞家立足。或許……或許他可以利用這點做些什么?比如,要求三弟為他的兩個兒子謀個一官半職?

  他的要求真不高,只要七品芝麻官就夠了!

  三房和四房是錦煥、錦謙當家作主。他們常年在外,見識遠超常人。雖然名義上是俞青松的螟蛉義子,可那是礙于清譽,實質上三房四房從來沒有在實質上吃過虧,足以證明他們也是老爺子的子嗣后代。他們的想法就比俞子軒單純畏懼“改革”的后果,以及二房俞錦浩緊緊巴著詩仙大人,準備索要點好處,要深得多。

  簡而言之,趨利避害。既要從改革中獲得好處,又不希望被世家的反彈波及到。因此,他們把目光瞄準了年少且已經有了縣公爵位的俞子皓。

  次日一大早,便請了俞子皓過去,暢談一番,雖則說的都是關于老爺子身體狀況,其實借以暗喻聯合起來。俞錦熙不是要改革鹽制嗎,何必用外人,現成的自家人為何不用?

  俞子皓是個人精,收到三房、四房釋放的好意,忙不及的接受了――倒不是他失去了頭腦,偶然被人一吹捧,就頭腦發昏,而是他強忍著一路的風塵,不顧俞錦熙的難看臉色,強制要來俞家老宅。為的是什么?為的是讓他的身份板上釘釘!老爺子去了,他跟所有俞家人一樣斬衰、守孝后,誰還會懷疑他?

  對他而言,世間最可怕的事情莫過于自己身世被揭穿,那代表著他以前所做的種種努力全部付之東流――來之前,他對端王直接明言:當初沒有接我回府,現在回,我沒臉,恐怕你們也沒臉。所以,將錯就錯,讓我以俞子皓的名字繼續下去吧!

  端王雖恨,可想想朝廷的風向,便暫時默認了。

  俞子皓這才得以順利離開京城。除了跟在明處的二十幾個護衛,更有幾個身手不凡的暗侍衛跟隨。

  天明后,各房的人用過了早餐,便跟昨日一樣來到松濤閣。松濤閣內,彌漫著一股難言的藥味,幾個啞巴侍仆慢騰騰的掃著院落里飄落的黃葉子,太醫按例背著藥箱進去診脈。

  剛一開門,就見到本該在自己房中熟睡的俞錦熙從老爺子的屋子里出來,帶著滿身的疲倦。

  “俞駙馬,你怎么……哦,是照顧老太爺一夜吧。”金太醫驚訝,隨即了然。

  就知道被陛下親口贊賞過的俞錦熙是個孝順的。孝順有好幾種,往小里說,對父母言聽計從,千依百順,這是愚孝,父母通情達理還罷了,若是愚昧蠢笨的,就是害苦了一家子;而似俞錦熙這般,把長輩的期冀當成自己的理想,花了十余年時間一一實現,比天天在膝下盡孝還好呢!

  俞錦熙強撐著疲憊的雙眼,“有勞太醫了。昨夜祖父見到我過于激動,有過短暫的昏迷,幸甚最后又醒過來了!”

  沒有具體形容當時的驚險,可那緊皺的雙眉,流露出淡淡哀傷的雙眸,還有毫不掩飾的煎熬疲倦,都深深說明了他當時有多么“驚駭擔憂”。

  “什么?”金太醫急忙匆匆進了去,為俞家老爺子診脈過后,放心的捋了捋胡須,“不妨事、不妨事。老太爺許是見到孫兒,驟然大喜以至于受不住。”

  然后又囑咐,再不可讓老爺子受驚了。

  以金太醫多年的經驗來看,年高的老人乍喜乍悲,都可能導致昏厥后去世,但俞家老爺子不是一般人誒!他們相處多年,深知堂堂帝師,大起大落,多少磨難都熬過來的,心志堅強,應該不會因為見到孫子就太過興奮,導致昏厥吧?

  他是皇帝派過來的,當然,竭盡全力為帝師診病,十多年來不敢懈怠,同時,也肩負著另一項重要任務――他把自己的疑點,哪怕是猜測都寫了,快馬加鞭,送到京城去了。

  與此同時,京城通往金陵城的官道上,多是襯著季節還沒轉變成極寒的冬日,想抓緊時間最后賺點錢財的生意人。長公主一行人,因為帶著軍紀嚴明的御林軍將士,特別引人矚目。

  一路上,來了幾波人,暗地里打探護衛的主人何方神圣,弄得俞清瑤無比緊張。景暄安慰她,

  “這是常有的,不必擔心。那些商人無孔不入,未必是知曉我們的身份,可能只是好奇,若也是生意人呢,便可套套近乎,將來也許有用得著的地方。”

  俞清瑤聽了,這才放下幾分心,可仍吩咐下面人要提高警惕。到了金陵,怎樣玩樂都不管,就只這幾日在路上,須得多生眼睛,多心眼。

  看著妻子這樣操心,景暄有些不忍,有心想說什么,終究沒有說出口。到了第八日的晚上,他才無法忍受心理的煎熬,

  “有一件事,一直拿不定主意該不該告訴你。”

  “啊?什么?”俞清瑤很奇怪。

  “是……關于岳父催你離開的原因。曾祖父,帝師他,怕是不行了。”

  俞清瑤愣了一會兒,才想到說的俞家老爺子。他老人家病危?也是,快八十歲的老人家,也許說某日醒不來就永遠的閉上眼睛。

  她心理紛亂無比。

  老爺子的過世,她早有預料,只是沒想到拖到廣平三十六年后!前世,老爺子一閉眼,皇帝就開始磨刀霍霍,不知這輩子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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