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大周朝歷代皇后的居所,雕欄畫棟,一路彩繪,精致的仿若人間仙境。可不知是不是天氣晚了的緣故,昏暗的垂纓宮燈慌亂的搖著,照映得金箔暗無光彩,黑黝黝的逼人屏著呼吸。穿著宮裝的侍人們俱是垂頭所售,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
“人來了?”
“回稟皇后娘娘,是,小安已經把人帶進宮了。”
“呵呵,他倒是本事!本宮還以為他要白跑一趟呢!快宣吧!”
穿明黃鳳袍、頭戴累絲金鳳釵的彭皇后端坐在鳳座上,年過四十的面孔上看不到一絲皺紋,但是靠近細看,才會發現她的臉上少說涂了三四層水粉,妝點得幾乎似乎帶了個面具。
俞清瑤被送進這座宮外無數人敬仰羨慕的宮殿,抬春凳的四個嬤嬤都是宮里的老人,合作多年,十分默契。俞清瑤昏迷不醒的躺在上面,至今昏睡著,傷口也沒有裂開的跡象,雙手平放胸口,表情恬淡。
“瞧,她睡得多安詳。就跟死過去似地,一點也不知疾苦。安娘,你說一會兒等她醒了,會怎么樣呢?要是吵鬧起來,囔得本宮耳朵痛,怎么是好呢?本宮不想殺她啊!”
“皇后娘娘母儀天下,是全天下所有臣民的母親,擾了您的安寧,便是天大的罪過。雖則娘娘善心,不忍對她怎樣,可犯了錯就是犯了錯,不罰怎么能讓其他人心服呢?”
彭皇后聽了,眉頭輕輕蹙著,倒真似有些不忍的模樣。慢慢走過去,靠近俞清瑤的面容,偏著頭一寸寸打量,帶著鎏金鑲紅寶石的指甲套,在她雪白的面容上劃了一道,留下一道劃痕。沒有割破皮膚,但把劃過的地方很快泛紅,非常清晰。輕的嘆了一口氣,
“怎么辦?安娘。本宮好羨慕她,你看她多幸福,即使昏睡著一無所知,外面還有那么多人擔心她!為她著急!你說本宮出其不意把她帶進宮了,等明兒該怎么跟要人的解釋呢?長公主……呵呵,她從來沒把本宮放在眼里。要是她倚老賣老,硬生生把這個可愛的睡美人帶走。本宮怎么辦呢?本宮舍不得啊!”
安娘仍舊一動不動,她太知道彭皇后的心事了,幾乎在彭皇后沒有開口就想好了對策,這會不過是斟酌了一番言辭,顯得絞盡腦汁、用心為主了。
“長公主不是養病嗎?皇后早就免了她的請安。早先皇上就說過,長公主年紀大了,不比以前身體好的時候,怎么在宮中游玩都無礙。依奴婢的淺見。皇后娘娘很該體諒皇上待胞姐的一番情誼才是。”
“呵呵,說的好。可不是嗎?本宮是中宮皇后,除了體貼皇上。也該為后、宮諸妃立個榜樣。”彭皇后輕輕笑著,在俞清瑤的鼻尖上輕輕一點,彎下腰,眨了一下曾經清亮如水,如今卻飽含陰云的雙眸,“你就好好睡吧?開刃的匕首都沒殺掉你,是你命大。本宮也不忍在你的身體上留下疤痕。好好的睡,說不定你醒過來后,就跟本宮一樣睡不著呢。”
彭皇后說完,又恢復皇后的端莊得體。步履優雅的轉身,命宮人連通春凳一起帶到偏殿,“好生照顧著!如有差池,全部杖斃!”
次日,坤寧宮的宮女向六宮諸妃稱“皇后娘娘鳳體違和,免請安之禮”。大門一關,竟是所有人都探聽不到里面的情況。有人消息靈通,知道皇后派心腹大太監去齊國公府,態度強硬的把人家兒媳婦帶走了,不說得罪不得罪人,這也根本不是身為皇后應該做的。便是宣召誥命夫人,也該先下旨——白天,而不是隨隨便便把人家已婚的婦人深夜留宿宮中。
一時間,議論紛紛。若非皇帝的年紀太大了,整個后宮中也只有皇帝陛下一個男,俞清瑤這會兒還有什么名聲而言?
“皇后娘娘這是怎么了?失心瘋了不成?”
“我看她是狗急跳墻,知道自己被廢在即,胡亂出招了。”
“胡說!皇后娘娘又沒大過,怎么會被廢?都說陛下對先皇后感情深厚,可看看廢太、六皇,不都死了么?就剩一個九皇,還是個殘廢!你們可別胡言亂語,害了自己,還牽連別人!”
說這話的人,很明顯是彭皇后的爪牙,素來以皇后為首是瞻。可惜現在的情形實在令人納悶,弄不明白先皇后留下的巨大財產,到底皇帝知不知情——所有人都傾向知情的,可皇帝怎么不早收回呢?放著巨大的財富填飽了其他人的肚,這跟眾多妃嬪了解的皇帝本性,十分不相同啊!
“你們都省省吧!陛下自有主張,我們還是靜觀事變吧!”
妃嬪們雖然被免了請安之禮,還是在坤寧宮外行了大禮,才三三兩兩結伴走了。
彭皇后在宮殿內,仍舊盛裝打扮了,精心的描畫一雙纖纖如彎月的眉毛,抿了抿百花釀反復蒸疊出來的上等胭脂,鬢角的碎發沾著桂花油都梳理好了,才帶上累絲點鳳金釵。換上一身明黃的鳳袍,有誰知道時時刻刻端莊如畫中所描繪的,毫無瑕疵的儀態,是多么難的一件事。
可最讓人氣不過的是,為什么她做了十八年的皇后,還是不如前一個?憑什么?就因為她是皇帝的結發妻?她的出身不如、修養不如、儀態不如,更不及自己年輕美貌!堂堂一國皇后,居然去經商,與民爭利,皇帝居然還掛念著她!
恨!恨!滔天的恨意也不足以形容彭皇后心中深藏的。她恍惚的看著銅鏡中已然保持姣好的容顏,勾勾唇角,笑了下,“皇上,您知道么?臣妾嫁給您二十年,一直想做一個合格的皇后。等到你我百年,共一個墓,同一個槨,史書上也會并稱一帝一后,相敬如賓,白頭到老……可您太讓臣妾傷心了。臣妾等不得了,熬不住了……”
一顆晶瑩的淚水滑落。
也不過是顆淚而已,什么都不能代表。
辰時過后,七皇進宮。坤寧宮從來不會對他關閉大門,是以順利的進來了,“母后!母后,兒臣聽說……您昨夜把安樂候夫人、柔嘉郡主宣進宮來了?這、這不和規矩!”
“規矩?規矩都是人定的么!”彭皇后看到親生兒,傷感的情緒退卻,濃濃的母愛溢出來,慈愛的撫摸著兒的眉骨,“你當母后是為了報復么?哼,王憐兒早就死了,骨頭都變成灰,母后會跟她計較么?之所以宣俞清瑤進宮,因為母后不想齊國公府礙手礙腳的……”
“齊國公礙手礙腳?他礙什么了?啊!”七皇眼眸一張,一個驚恐的想法浮現心頭,“母后您要做什么?”
“你說呢,我的好兒!母后還能做什么?母后差點被毒死了,再不做點什么,可怎么辦呢?”
“不不!”七皇驚得瞠目結舌,“母后不能啊!父皇他若是知道了,不會放過我們的!”
“呵呵……呵呵呵!”彭皇后居然笑了,笑聲凄慘自嘲,同時帶著瀕臨瘋狂的絕望,“傻孩,你當我們還有退路嗎?你的好父皇,是不會立你做太的!他在朝中下令讓文武百官公推太,你是我嫡出的皇兒,又素來機敏能干,為什么到現在遲遲不下詔書?”
七皇臉色漲紅,遲疑了半響,才憋著氣道,“那母后也不能……一旦失敗,我們母還有活路嗎?”
“你是本宮的皇兒,本宮可是皇后!皇后的兒做不了太,你那些兄弟能容得下我們母么?”
“不是母后想對不起你的父皇,而是你父皇根本沒想過我們母的處境。將來誰做皇帝,都容不下嫡出的你,與其最后被人一步步逼迫至死,不如拼了!”
拼了!拼了!
七皇蹭蹭后退三步,渾身發冷。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退了。跟著母后拼這一回,贏了他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眼色,不同跟兄弟手足斗得你死我活,可以過順心舒服的日。敗了,也不過是把日后可能的下場提前……
“可是母后您干嘛把安樂侯夫人接到宮中,平白打草驚蛇!”
都已經謀劃謀反了,步步都要小心謹慎,唯恐走漏了消息,怎么能大咧咧直接把俞清瑤接到宮中?
“本宮當然有本宮的思量。一則俞氏得了王憐兒的大半財產,宮里誰都知道本宮跟王憐兒不和睦,便是尤其發泄到她身上,誰會懷疑?再者,事涉齊家……”彭皇后在兒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
“什么?”
“現在你該明白母后用心良苦了吧!”
“母后!”七皇腦中迅速過了一邊掌握兵權的京城大將,發現只要齊國公按兵不動,憑彭家的財勢賄賂、收買,加上以前就準備好的釘,成功幾率很大,不由得多了幾分信心。
最多十天,他就能登基為帝了?
世事變幻,誰能他當不了太,就一定沒有當皇帝的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