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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0章 無欲則剛

  人生就像一場催眠,當你覺得自己狀態很好,自信揚揚,也許就朝著上坡越走越高;如果你都覺得自己倒霉,那說不清的倒霉事都輪到你——恨得你朝老天怒罵詛咒都沒用。//78小說//俞清瑤從來沒有想這一刻深刻入骨的感受到,她希望時間流轉,回到最初的重生時,她絕不想著再見父母一面,承歡膝下之類,也不想報仇了,別人的命運愛乍乍樣去,她管不了那么多。

  連她自己都顧不過來了。

  她多像一個笑話,天字第一號大傻瓜?被人騙,被人欺,還傻乎乎的掏出一顆真心給人作踐!

  血緣關系真有那么重要嗎?大難來臨,或是利益糾紛的時候,還不是只想著自己,誰肯給她半分憐惜尊重了?親娘如此,親弟弟如此,連親爹也不外乎是!她真是瞎了眼啊,為這些不相干的人浪費了半生!

  當巨大的挫折……不,應該是她生存的執念徹底被顛覆了,那種鋪天蓋地的黑暗壓得她無法呼吸。這個打擊太大了,俞清瑤甚至有種錯覺,為什么要活兩世呢?為什么會以為閻王爺是偏愛她,才給了她第二次的生命?為什么不會是想讓她承受更多的,更深沉的苦難,才讓她比旁人多活一次?她的生命里,一向是快樂少,苦難多,經歷的磨難一次更比一次厲害。若真有老天爺,一定是在看她笑話吧?

  她真的受不了了。

  人有自我保護的機制。曾經堅強的女孩,連家破人亡都沒死心絕望,這會兒……她是真沒有求勝欲念了。巨大的痛楚在胸口爆炸了。催眠自然也進行不下去。因為她,徹底清醒了。再也沒有什么能蒙騙她了。

  也完全記憶起失蹤的那八天到底發生了什么。

  原來,父親早就懷疑她的身份,懷疑她借尸還魂。哈哈。十年前重生之初她用來嚇唬翡翠,糊弄俞子軒母親的小手段,居然害了自己。可誰又能料到。親生的父親會把這種“可笑”的不值一提的小事記在心理,念念不忘十幾年?到底被他找了空子。

  了不起,真了不起。

  她原以為母親就是天底下絕無僅有,原來父親才是獨一無二。有這樣的母親,才有這樣的父親啊。對了,還要加上那個當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弟弟,多么和諧的一家?反觀是她。不夠聰明,人冒著傻氣,才顯得格格不入吧!

  一想到融入她骨血中的那份親情,她那么重視,視為最寶貴的財產。原來在他們的心目中,輕如鴻毛。

  俞清瑤的心,好像被人生生剜走了一塊,血流一地。她的痛,痛徹心扉,不僅為她付出的感情得到了冰冷回饋,更為她這一世,竟然找不到幾個真心相待的人而……心寒。她到底怎么了?她錯哪兒了?她愛逞心機,利用傷害別人了嗎?她冷漠陰狠。不修陰德了嗎?還是她上輩子欠了什么債,需要這輩子加倍的還?

  或許她的錯,就是對人太好,太真,太不懂得保護自己了。

  沐天華拋夫棄女,早不值得她視作母親。俞子皓能忘恩負義。哪里配做她弟弟?還有俞錦熙,她仰慕了半輩子,怎么看不穿他眼底的戲謔?真當她是親生的,就不會一次次用找面首試探她的底線了。他們是她的至親,卻也不是,至少以后她會把他們統統割掉!

  如爛掉的肉!

  高明的催眠師,會讓被催眠的人對他產生依賴感。這位老觀主毫無疑問達到了這種高度,俞清瑤催眠失敗后,心理受到巨大的刺激,性格大變,變得孤僻自閉,不想見任何一個人,一丁點噪音的干擾都會引發她的強烈情緒,所有東西都被砸了。

  景暄景昕得到答案——雖然這答案顯得莫名其妙,竟然是詩仙所為?貞潔方面不用擔憂了,可,不太對吧,難道俞清瑤跟俞子皓一樣,也不是親生的?他們想盡快帶俞清瑤離開,免得夜長夢多,但這個時候是俞清瑤“心理新建”的關鍵,她誰的聲音都不想聽,不能聽。景暄試著靠近兩次,都俞清瑤激烈的當成害她的“壞人”,又是咬又是抓的逼走了。

  景昕看著景暄手腕上的牙印,恨恨的罵,“別管她了,她瘋了。”

  老觀主這時不樂意了,“唉,人心難測,誰都有被親近的人欺騙傷害的時候。施主,若不嫌棄,請讓女施主留在觀中小住,直到她情緒平穩,如何?”

  “她若好不了呢?逮誰咬誰,我們家可容不下這種媳婦!”

  “呵呵,不會的。若當真好不了……”老觀主憐憫的看了一眼抱膝窩在墻角,目光警惕的俞清瑤,不知怎么,心一軟,“我觀里可能多個瘋瘋傻傻的姑子。”

  “也好,就這么定了。”

  不由分說,景昕強拉著景暄離開玄真觀。

  景暄是不放心的,就算他當初求娶的本心不那么真誠,可多少年的夫妻,怎么會一點感情都沒呢?但俞清瑤現在這種狀況,人都認不清,肯定不能帶她回府的。沒奈何,只能多送了香油銀子,拜托老觀主多多關照了。

  且說這位老觀主,年過八十了,自以為見慣人心的險惡,以為這俞清瑤也是那種大宅院里或淫邪或狹隘或陰險的普通婦人,沒想到竟然遇到一個心底通透干凈的。催眠時,他幾乎把俞清瑤心底的大部分秘密都掏了出來,知道的越多,越是感嘆。

  連他這種鐵石心腸的人都動了不忍之念,那些她至親的人,怎么忍心在她心口劃下一道又一道的傷痕?

  錢債好還,人情難還。把真心當驢肝肺,早晚也要嘗受被親近信任的人欺騙是什么滋味。

  除了感慨俞清瑤的心靈是他尋了半生也沒尋到的“干凈”外,自覺俞清瑤現在的狀態,也是他的過錯,自然十分用心。在他的安慰下,俞清瑤漸漸恢復正常,至少能控制情緒,不再沖動的發狂了。

  想到幾日前她的不雅行徑,她真誠的道歉。可老觀主擺擺手,“對與錯,本不必算的那么清楚。”

  兩人坐在山風吹拂的高石旁,迎著漫天的浮云,還有橙黃的落日。聊天跟催眠完全不同,后者完全是催眠者有意識的引導,而前者所幸所致。俞清瑤重生以來的困惑統統傾訴,比如她突然發現自己死去活過去的震驚,面對又一次孤女時奮發想改變命運……到如今看來,改變未必比沒改變好。她還闡述了對父母,對親人的極度失望。反倒是當初念念不忘想報復那個在喜堂上刺死她的兇手,沒那么咬牙切齒,恨不能拆骨剝皮了。

  有了對比,才知道誰才是那個傷她害她最多的。

  老觀主聽得連連嘆息。

  他聽俞清瑤說她奉養錢氏多年,后來才發現錢氏不是她的親生祖母,且伙同外人將她出賣,多年枯井無波的心靈也感覺到傷痛。眼前的女子看似高貴,富有,美貌,擁有常人夢想的一切,其實她一無所有。她最在乎的,是情。可憐,天生缺少親人的“情”,男女之情……唉,這個也不看好啊。

  他只能用自己多年的人生感悟,勸說俞清瑤。

  “據我所知,古往今來很多人都希望自己的人生沒有遺憾,可沒有人能真的做到。似我這么大年紀,一只腳踏進棺材了,作書立傳的有,可說給人的都是經驗教訓……是有人風平浪靜過完了一生。可細想想,那樣的人生也無趣。可能你覺得被親人傷害,是莫大的傷,一輩子也好不了了。等到我這把年紀,便知道人啊,‘來去赤條條無牽掛’。你連家破人亡都熬過來了,膽子大的敢滾釘床告御狀,難道沒有勇氣面對傷害?送你四個字吧:無欲則剛!不祈求,不期待,就不會再受傷。”

  俞清瑤默默的聽了,又默默的記在心里。

  無欲則剛,可不是嗎?只要她永遠平靜著一顆心,不要對不該期待的人起了期待之心,就不會受傷了。這般想著,情緒更加穩定了——畢竟,她耐壓抗打擊強度比一般人大多了,傷口還在還痛,可她已經能控制住。不讓惡劣的心緒干擾她的日常生活。

  沒多久,老觀主邀請詩仙大人到玄真觀一行。

  “唉,丫頭,若他不來,你只當你的父親也被人‘借尸還魂’了吧。他與你沒有半點父女情緣。若他來了,你只管將心頭最想說的話對他訴說。他不是懷疑你身份嗎,統統告訴他吧!如今,也沒什么好瞞著了。不管他是信,還是不信,作為女兒,你沒有半點對不起他的。做人,到死前說一聲對得起天地良心,那這個人在地府閻君的功德簿上也算過得去了。你都死過一次的人了,就當陽世中打滾一圈,受些磨煉。早晚塵歸塵、土歸土。”

  俞清瑤重重的點點頭。

  其實重生這個秘密,壓在她心頭很久很久了,總是一個人憋著,才讓她心事重重,無法放開懷抱。也好,說開了,她不求這輩子的父女情分,只求看在她前世孤苦一生的份上,不要再來害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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