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彌漫的都是艾草的獨特味道,熏得人胸口悶悶的。//78免費電子書下載//默兒推開窗,因天氣越來越冷了,怕里面的主受了寒,只敢漏個縫隙,換點新鮮的空氣進來。她回過頭,看到躺在床上的那個人仍舊面無表情木木的,強忍著鼻腔里的酸意。“夫人,過兩天梅花就開了,奴婢給你摘兩支梅花過來?記得您以前最愛在屋內擺著梅花枝,配著素色美人瓶,說看著梅花‘傲雪凌霜’,‘香氣不改’,便覺得再大的風浪和委屈,也不覺得什么了。”
許久,沒有得到回音。
默兒不敢再多說什么了,直到輕手輕腳出了門檻,關上門,那股再也忍受不了的難受忍不下了,捂著眼睛不住的流淚。
怎么會這樣!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負責送吃食的仆婦見到默兒出了院哭個不停,風那么大,就穿著薄薄的衣衫少說哭半個時辰,哭完了,眼淚一抹再回去伺候,本來是很稀奇的。可時間長了,也就見怪不怪,沒人嘲笑她,更沒人敢去打聽院落里住著的人,忙把食盒放下,默默的退出去。
當然,暗地里少不了暗暗思量:到底是何方神圣啊!見首不見尾的。
兩個月后,景暄終于踏足這座偏遠的別院。雖然太醫一日三次診脈,次次要回稟他,所用的藥物和銀針都是經他看過的,可默兒還是無法諒解。夫人都這樣了……并肩王府卻多了一個側妃!還是上了皇家玉碟的!她都不敢跟夫人透露一半點,就怕夫人再受打擊刺激,那樣恐怕……后果不堪預料!
男人的心,就是這么狠毒。溫柔起來恨不能化成一灘水,狠起來把你當成破瓦爛盆!默兒覺得自己也算看明白了。可越是理解夫人,她的心就痛徹肺腑,每天每夜好似泡在苦水里,得不到安寧和溫暖。她當初怎么會那么傻,以為堂堂侯爺會有什么真情?點頭答應做什么姨娘?
她為什么會背叛夫人。為什么啊!
默兒的痛悔時,景暄也在猶豫徘徊中。他看似綿軟性,其實論決斷力并不弱。理智告訴他,早一日過來看望俞清瑤。化解她的戾氣,對他,對孩都有好處。畢竟,他還是希望看到那孩平安降生。可那一日親眼看到俞清瑤殺人……他承認,他被嚇到了。妻瘋狂的捅刀,最后還用力在羅金毅的腹中一攪,攪得肚腸都露出來……他總覺得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那個人應該是自己!被俞清瑤深深憎恨著的。恨不能殺之而后快……
這種感覺令他不寒而栗。所以他一日日躲著,避開再見的機會。
可是,不能再拖延了。太醫每日看診的診案厚厚的累積起來,明確的告訴他:也許這一胎,很難保住。即便保住了,生產時一道鬼門關,什么都是無法預測的。太醫已經盡了全力。他呢,到底該怎么辦!
站在門口。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可推開門,看到床上那個木然沒有表情的俞清瑤。他的心猛然一縮,所有的勇氣和心理建設,不翼而飛了!連忙退了三步,偏過頭,“我……過來看看你。”
沒有回應。
景暄聽見心口的狂跳,可用盡全身力量,也無法將熟練的“溫柔”偽裝成功,問候都吭吭哧哧,“你……好好養著,別、別擔憂。以前種種。都過去了。此后……定不相同。”
艱難的說完,他發現自己連轉頭再看一眼的力氣都沒了。就那么僵了半柱香,默兒過來,他默默的退了出去,默兒也沒理會他,徑直進了屋。強顏歡笑道,“夫人,默兒去看過了,院里的梅花還沒開呢。倒是晚開的菊花還有幾朵。以前您最喜歡窖藏菊花了,說菊花清肝明目……要,要給侯爺留著。”
出了別院,景暄覺得遍體生寒,整個人好似被什么重重壓著,無力回天了。大約俞清瑤……是熬不過了。他曾見過萬念俱灰、無求生之念的人,不管男女,不管曾經多么強大,只要沒了生機,就似冬日的枯草,一日日走向衰敗。怎么辦?他該怎么辦!
景昕處處留心兄長,怎么會不曉得他的心事。哈哈大笑勸解他:
“這有什么可煩惱的。忘了我們以前的決定嗎?她……若愿意的話,看在詩仙和過去精心照顧你的份上,留著她,她還是你的正妻,地位身份不變。可她不愿意……就怪不得我們了。”
說是這么說,可了解俞清瑤的人怎么會不知道她的選擇呢。可能當初兩人心理就有預料,俞清瑤必死無疑。宮變那日,一切都順利極了,唯一令人措手不及的是,端宸居然通過宮廷的密道,放了俞清瑤出宮!
“也是……”
景暄苦悶的喝了一口酒,決定把看到的那一幕徹底忘記,永永遠遠的忘記。
可惜午夜夢回,一想到俞清瑤骨瘦如柴,朝他伸出雙手求救模樣,仍舊會驚醒,渾身冷汗淋漓!
至少要等到孩平安出生吧?他這么勸說自己,不得已去西山的寺廟求助長公主。長公主呢,知道景昕景暄的身世,她曾經受到的所有不公平,全都化為祥和了,是啊,她的人生還有什么不滿足?只是為死去的兒祈福,才呆在廟宇中吃齋念佛。
不過為重孫,這一趟還是值得去的。
拄著鳳頭拐杖的長公主,以為勸說俞清瑤應該是一件輕松的事情,再苦再痛,誰能比得過她?國破家亡她都挺過來了,年紀輕輕的,怎么了就不想活?想死的人,都是傻瓜!
默兒守在門外,長公主進去后,一通亂罵,斥責俞清瑤“身在福中不知福”,她的孫她了解。景暄早有后悔之心,就是礙于顏面說不出口。只要俞清瑤肯點點頭,還不是夫妻恩愛如初?尤其現在還有了孩,不為自己,也該為孩考量是不是?
“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孩將來怎么辦?你讓她叫別的女人為嫡母,你舍得?萬一孩被人欺負,你能安心?”
“就算你心理又恨,想想以后的日,也該平息平息。女人啊,就是不能鉆牛角尖。鉆了,害得人是自己!誰會為你痛,誰會為你難受?今兒個你熬不過這個坎兒,死的是你自己!別以為我的景暄會為你守節什么,他這會忘不了你。三年五年后,還記得你這副神憎鬼厭的模樣?早把你拋到腦后了。你但凡有點志氣,就給本宮振作起來。”
如此說得口干舌燥。
俞清瑤還是沒有反應。
她木然的靠在床榻上,消瘦的手腕上青筋都依稀看見。默兒忍受不了了,可不敢沖長公主叫嚷,只是悄悄的走過來,淚流滿面,把俞清瑤的手腕放在被里,服侍她躺下。俞清瑤至始至終保持安靜,睜著眼睛,躺下了,面上一點表情也無。
長公主先是氣怒,可看到那雙悲哀到對人生、對所有美好事物都不相信,黯淡沒有任何神采的眼眸,再也說不出話來。
氣悶的出來,她狠狠的問默兒,“你家主這樣有多久了?”
“嗚嗚,兩個多月了。”
“她吃東西嗎?”
“吃的,每天都強撐著吃一點。”
“不說話?”
“是……夫人一個字也沒說過。”
長公主心涼了半截,嘆口氣,“讓人準備后事吧。”
從內心深處就已經絕望的人,怎么勸說也勸無用了。
默兒還是不敢大聲哭,哽咽著,朝長公主跪下,“求求您,救救我家夫人吧?看在她孝敬多年您的份上……”
“糊涂!本宮不想救她嗎?不想救,過來看她作甚!是她自己不想活了。”
長公主罵了一頓,心說俞清瑤死了也好。這樣孫兒就再也不會煩惱了。因此,索性丟開不管。她老了,管不過來了,再說重孫早就有了,少一個也不能怎樣!
如果長公主知道這個孩是景暄的第一個孩,也是僅有的一個,恐怕她就不會輕易的放棄,遠遠的躲開當旁觀者。
一個月后,預料之中——俞清瑤難產了,從天亮一直到天黑,斷斷續續的陣痛持續著,四個穩婆里里外外忙得沒空喝水,可孩遲遲不肯面世。羊水已破,這樣下去,孩性命攸關,大人也難保性命!
太醫在外也戰戰兢兢的等候,女生產本來就是一道鬼門關,尤其是產婦懷胎期間根本沒有養好身體,體質弱到極點的俞清瑤了。若上天垂憐,母平安。若是……
也怪不得別人。
且說景昕這一天處理政事有條不紊、沉穩有度,絲毫不受外面惡劣消息的影響。入夜后,還是沒有收到“是男是女”,想了想,起身從暗道出了宮,掩藏身份去了景暄的別院。
太醫過來詢問,“保大人還是保孩?”
這是大夫無奈之下的問詢,若可以,誰不希望大人孩都平平安安?
“廢話,當然是保孩……”景昕脫口而出,可此時,茫茫夜色中俞清瑤發出一聲凄厲的叫喊,緊接著,毫無聲息了。他的心猛然一顫,手指用力抓緊披風,
“保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