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構從揚州開始跑得太狼狽了,人們雖然不敢明著看偏他,大概心里也會嗤上兩句,趙構不傻,都知道。
眼下,過江南侵的金兵主力就在建康附近,這個位置離臨安很近,他要在臨安百姓、軍士、以及所有的臣子們面前樹一下威信。
他偏要在這個時候夜開臨安城,與吳婉儀在余杭門外大模大樣地夜施饑民,既宣示了皇帝的仁愛,又讓人看到了皇帝的膽量,這個臉露的就不算小了。
讓所有人都看看,沒必要惶恐不安。
余杭門守門的值夜郎將極其緊張,夜里余杭門上才兩百人。
皇帝對他道,“你只當沒有這回事,明日也不要見誰與誰宣揚朕的事情,你那兩百人該守門守門,朕只是同婉儀選些人,緊張什么。”
郎將道,“陛下,卑將不是緊張,只是建議陛下,是否再添些兵來,陛下和婉儀的安危要緊啊。”
趙構擺擺手,與吳芍藥大步出了余杭門。
大宋皇妃白天親自施粥的消息傳的飛快,不夠條件的人只想喝口粥,而那些合乎條件的女子還有自己的想法。
余杭門關閉的時候,想法少的都散了,但還有好多有想法的女子靠在城底下不離開,要等明天再選。
忽然城門又開了。
城門處一陣騷動,清一色的年輕女子們紛紛從城根下的暗影子里現出身來,大多數兒一人都挎著一只小包裹。
這同海選女演員可不一樣,那個只是出人頭地,而這個才是生死攸關。
吳芍藥低聲贊道,“臣妾借到陛下的光了!我看這些人,夠格的大約十之七八,陛下這個主意可省了臣妾好多事!”
皇帝背手挺身而站,微微頷首,一舉三得了,叫這小妮子再服一服朕!
仁和縣的縣令、縣尉和全副武裝的差衙們接令后,一路小跑地又趕到了。
縣令三十幾歲的樣子,恭恭敬敬,“陛下此時此刻不歇息,還惦念著臣民之饑寒飽暖,我大宋果然有望了!”
趙構想不起他的名字來,只好勉勵他幾句,讓他趕緊做事。
差役們趕緊上去煮粥,生火,維持秩序,但那些女子們依舊往前擠。
隨趙構來的侍衛也緊張,萬一把皇帝踩了,他們吃不了得兜著走。
兩人一個從筐里拿出了菜刀,一人抽出了扁擔橫在皇帝前面,大聲道,“都不許擠,說你呢,往后!剛點上火粥還不見熟呢急什么,驚了圣駕粥你也不要喝了!”
這句話真起了作用,女子們擠的更歡了。
剛才有的連吳婉儀都沒看到,這會兒一起看看皇帝長什么樣子。
皇帝道,“都不要擠了,人人都有粥,朕看你們大約都夠資格。”
女子們聽了呼啦一下子都跪了,“陛下既然說我們都夠資格,吳娘子快放我們入城吧,粥什么時候喝不可以。”
吳芍藥將她先選的一百三十人分作兩撥兒,一撥由詹七娘帶著給仁和縣打下手,一撥兒由扈三娘領著在城下協助選人。
郎將把他在城上的椅子捧下來給皇帝坐,隨后和仁和縣令一邊一個畢恭畢敬的侍候著。
還真讓吳芍藥說對了,皇帝這個無意的決定居然先把人過了一遍篩子。
吳芍藥道,“陛下,你是金口玉言,怎么辦?還用不用選了?”
趙構哈哈一笑,很受用,“就數一數人腦袋吧,朕的眼力錯不了。”
這回就不是挑合格的人了,改為剔除不合格的,隔個七八人拉出一個來,或是年紀稍大,或是裹過腳,只讓她等著喝粥,其余的從頭一數,又是四百多個。
很快,粥又好了,仁和縣的差役們敲著勺子喊,“喝粥了!”
也許是喊聲大了點,城頭上的守門軍士扯著嗓子也喊,“陛下,城北有異動!一伙不明身份者、四五十人,往這邊來了!”
吳芍藥慌急地道,“陛下快入城吧,不然人往里一擁就麻煩了!”
郎將蹭地一下跳起來,“快快護送陛下進城!快快關上城門。”
仁和縣的縣令也道,“陛下快入城吧,所有女子都先進去,我們到城內再慢慢選也可以的。”
趙構初聽城上喊“有異動,”心中也是一急。
又聽說來是只有四五十人,又見連吳芍藥都著急了,他反而不慌了。
他堅信金兀術還在黃天蕩,要是金兀術帶四五十人跑來的話,那他就進城關門,然后站到城上居高臨下和金兀術拉一拉話。
四五十人!堂堂的大宋皇帝陛下不會被普普通通、隨隨便便的四五十人嚇得亂了方寸吧!
他重重地哼了一聲,“天子腳下!喝粥!!朕想看看是不是又來了報名的。”
吳芍藥央告道,“陛下,算臣妾求你了好不好,入城吧。”
趙構安慰她,“莫怕,我們正好試一試這些女子的膽量。”
吳芍藥大聲對已經扎了堆兒的女子們說道,“想進入皇城大內的,膽子小的一個都不要,將來你們都要耍菜刀的!都來喝粥,誰敢將碗打了、灑了粥就不必進城了。”
這些人聽了,腰桿兒都拔起來了,衙役們再敲起勺子喊,“都排好了隊,一個一個來。”
遠處傳來的馬蹄聲越來越近,一伙兒人打著一面不知寫著什么字的旗子飛快往余杭門下馳來,已進入了城頭燈光的范圍,馬上人的面目也看清了。
打扮不一,形形色色,不是金兵。
詹七娘低聲且有些清晰地稟報道,“吳娘子,陛下,他們是一窠蜂!”
旗子上果然寫著三個黑字,“一窠蜂”。
人群又是一陣騷動,有人碗掉了,剛剛徘起來的隊列又有些扎堆兒。
大宋皇帝哈哈一笑,對縣令道,“你問問一窠蜂想干什么。”
縣令挺身往上一站,義正辭嚴地問,“前邊人都站下,本官,臨安仁和縣令于威,字拂塵,正陪皇帝陛下在此夜賑災民,同時選拔宮廷女衛士,不要男的,你們都回去吧!再往前走一步視為亂賊,城上可要放箭了。”
為首的一個聽了,坐在馬上有些不信地問道,“我不信,大宋官家這么晚了會在這里,這時候怎么不得在宮中摟著哪個娘子休息,”
皇帝大喝一聲,“大膽,朕早就說過了,任何人不準呼朕官家,要叫......”
趙構的話音未落,身邊的吳芍藥“嗖”一箭就朝一窠蜂首領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