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淵聞聽“疫病”二字,嚇得騰地一下子躥了起來。
聽御醫道,“回陛下,小臣看全然不可能是疫病,”韋淵又坐下了。
御醫道,“小臣看她只是北人南來,短時內不適臨安暖熱氣候,又兼訓練的有些急躁,因而暈倒了。”
趙構請御醫進來說。
御醫小心邁步入內,說道,“吳娘子吩咐小臣務必給王妟開幾副好藥調治,王妟侍衛這種無兆的眩暈、陰虛盜汗,在大幅南遷的年輕女子當中有六成多犯,小臣思來想去,倒有一副藥正好對癥。”
皇帝驚道,“六成!”這些女子都是打北邊來的,他問,“別人可有此癥?”
御醫道,“小臣已問過她們,大多有此征候,只是不像王妟侍衛這樣明顯,她已有頭痛難忍之癥狀。”
皇帝連忙問是什么藥方。
御醫說,“此方乃是漢代著名醫家張仲景所創的名方,名曰‘五苓散’,由豬苓、澤瀉、白術、茯苓、桂枝組成,每次半兩,飯前以白飲①調服。一天三次,七日后必好。”
真不愧是御醫。
趙構道,“嗯,不錯,不錯,你速去辦吧。”
御醫面露難色,站著不動窩兒,趙構問,“因何還不快去辦?”
御醫道,“陛下,太醫院剛剛入城,地方都是剛剛安定下來,醫者和藥材都不全,小臣算了算,這道‘五苓散’,尚缺兩味藥材。”
韋淵道,“去臨安城各醫館瞧瞧看,不行再去下瓦子找找。”
醫者面有難色,回道,“臨安方遭金人洗劫,醫館遭毀者十九,若下瓦子里有的話,太醫院豈能不置辦?”
不知不覺的,皇帝居然叫個御醫逼到了死角。
這種局促不堪的事情讓大臣們知道了沒啥,千萬別叫那些投奔他和吳芍藥來的女子們知道了。
“和劑局②總該有吧?你怎不去合劑局看看,不想想辦法只知在這里煩朕!”
“陛下,和劑局一年前已被陛下劃并到金部了,戶部連各軍軍餉都湊不及時,哪還有錢給和劑局……”
趙構,“夠了!再羅索,小心朕連你也劃并到哪里去!”
御醫已五十多歲,兵荒馬亂的,他這么大年紀從大名府追隨皇帝到揚州,再從揚州過江追隨到臨安來。
沒個擰性脾氣估計也到不了這兒,心說陛下我有什么法子,“陛下,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你叫什么?”
“回陛下,小臣張燭,汾州平遙人,政和六年時已在太醫院供職!”有點視死如歸的架勢。
當著這么多人,趙構瞧著張燭半晌未說話。心說也行,叫呂元直和趙鼎他們瞧一瞧朕的艱難也好,不要以為朕整天什么正經事都沒有。
政和六年時朕剛十歲,而眼前這個御醫那時也就四十歲不到,還算壯年。
皇帝沒氣了,情急之下,自己忽然想到個方子。
沒錢也得辦事情,不能叫吳芍藥著急,而且這個方子正是早上時,吳芍藥的一句話提醒的他。
皇帝臉色慢慢緩和下來,提醒他道,“眼下快到四月中旬,吳婉儀早上對朕說,南苑那一大片桑樹長得很好,北方桑樹大約六月才結葚,臨安是不是要早呢?”
御醫張燭眨了眨眼睛,猛然神采飛揚起來,興奮地道,“陛下圣明呀,小臣來時明明看到了那么一大片桑樹!”
韋舅爺不解的問,“這才片刻,怎么你已經有法子了?”
御醫道,“回韋舅爺,這法子可不算下官想的,是陛下想的。”
趙鼎很奇怪,請求道,“陛下,能否給微臣講解一番?”
趙構不能得意,人在沒錢的情況下總得保持點矜持,“朕亦是一知半解,就請張御醫講講吧。”
張燭說道,“韋舅爺,桑葚味甘,性寒,能補益肝腎養血滋陰,此果聰耳、明目、安魂、鎮魄。常食可醫陰虛陽亢引起的眩暈。其制法亦簡單,取桑葚水煎取汁,置陶鍋內熬成膏,加蜂蜜調勻,”
趙構道,“每次食一到兩匙,又省錢又辦事。”
“不會吧,陛下,”呂元直眼睛都直了。
話雖是太醫說出來的,但一開始是皇帝提醒他的,而那一刻前這個御醫還一籌莫展,說什么“無米之炊”,那時若有辦法又豈會與皇帝相抗?
御醫起身要走,說道,“小臣些許小事,耽擱陛下的正事已然過久了,這便去叫那些同僚到南苑摘桑葚!”
趙構抬手道,“張公年已長了,你不必去干這種事。”
張燭問道,“那當誰做?”
趙構對他道,“你自管去回稟吳娘子,叫她安排。”
“不不不,小臣可不敢!”
趙構道。“采摘之事不正好叫那些女侍衛們干,大熱的天,朕讓她們在桑林里做這個活兒,已經是很體恤她們了,采來后人人都吃一些,又防病,又省了不少錢!”
摘桑葚,怎么都比罰站好吧。
御醫起身要出,皇帝又吩咐道,“昨晚大理寺菜園送了朕一擔青菜,咳咳,當然是朕的女衛士,和朕一起擔來的。”
張御醫和三個大臣大眼瞪小眼看著皇帝,真是會過日子到家了,連個挑夫都不雇,但陛下說這個是什么用意?
“因而朕知道里面有蘿卜,御街東邊的河中有撐船賣魚的,叫內廚去買條大鯉魚來,棄其尾莫用,只用鯉魚頭、蘿卜,加糖兩匙,做湯給王妟服食,可治她頭痛。”
還有這個!
別說呂元直和趙鼎韋舅爺了,連御醫都佩服的五體投地。
“陛下因時、因地取材,看似不拘泥于醫書,方子又簡單可行,卻又都能在醫典中找到出處,原來陛下才是大醫!”
皇帝謙虛不已,“哪里哪里,你不必恭維朕了,快去做你的事嘍。小小兩道平平常常的方子罷了,算個甚?等到四月二十五日,朕要給金國四太子完顏宗弼出一道大方子,保管他淚出不盡!”
“是,陛下!”御醫張燭立刻出去了。
這是皇帝兩次提到了四月二十五日,料想再來問他,他也不會說的。
韋淵不問這個,“陛下,你到底選了多少個女衛士?按陛下先護心口窩兒的算計,微臣猜她們注定少不了!”
老呂幽幽地道:“養一個大內男侍衛的花銷足可以養三個女侍衛,陛下連鋪床、做飯的、護心口窩兒的都有了,還不一定有人愿意要餉錢!陛下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