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感情上來講,趙構不希望岳飛的幾千人在建康拼到傷筋動骨,這是一支他寄望甚厚的隊伍,只是此時還不夠強大而已。
真正可惡的是戚方之流,他們是藏在棒子里的蠹蟲、挖在堤中的蟻穴,使我宋不能全力以赴與金國對抗。
趙構寧愿先將戚賊千刀萬剮了再說。
還有孔彥舟,別看他又歸順了,趙構再也不放心他了。
金兵進犯東京時,孔彥舟拉著人馬脫離了朝廷,跑到江南躲災、為害地方,二月趙構給了孔彥舟一個湖南,湖北捉殺使的差事,孔彥舟返過身又去平定鐘相的叛亂。
有的人有奶便是娘,天知道趙構在生死攸關的時候會不會挨孔彥舟一刀?
趙構不怕在建康和金軍決一死戰,頂多再失利了就是出個海!但他也知道自己有多么虛弱。
都說江南很富足,但金兵還未到虔州,虔州的府庫已然是空的了,東西都到哪兒去了?讓亂民搶了?恐怕只是個幌子吧?趙構絕必不信,金兀術搶走的那些金銀細軟,都是出自于普通百姓之家。
再看看這些朝廷厚養之人:
金兵一到,宋將張遇叛真州、孫琦叛隨州、丁進叛淮西、李在叛高郵,一個個化身為匪,相比那些文臣,趙構心想我大宋是不是對武將太薄了……
高郵守臣趙士瑗、無為軍守臣李知幾、洪州守臣王子獻、臨江軍守臣吳將之、臨安守臣康允之棄城逃跑……東平府守臣劉豫、和州守臣李儔、廬州守臣李會、撫州守臣王仲山、袁州守臣王仲嶷、越州安撫使李鄴獻城投降……
宰相杜公美獻城投降,戶部尚書李棁在建康城外迎接跪拜完顏宗弼……
這幫人模狗樣的家伙,我大宋從沒虧待過你們吧,平時胸脯兒拔的筆直,原來身體里一根骨頭都沒有!
我大宋、我趙構還能倚靠誰。
岳飛帶著一支從河南跑過來的小小的隊伍,卓而不群,堅決抗金,一邊打一邊壯大,而且屢有勝績,趙構怎么可能不上心。
還有韓世忠,稱他一句我宋的頂梁柱不算夸大。
趙構道,“來人,叫呂元直來見朕。”
不一會兒,呂元直就到了。
也許是感覺上一次在朝會上對皇帝有過當眾頂撞,皇帝沒找他的后帳,呂元直近期表現還不錯,選定岳府一事辦的還算漂亮。
要是他知道趙構和吳娘子一直研究著給他找地方,只是沒騰出功夫來,不知會作何感想。
呂元直問,“陛下有何差遣?呃……下個月軍餉的事情,臣正在全力的辦,只是,只是,有一點麻煩……”
趙構道,“先不說這個,呂卿,你速派人去一趟川陜,找處置使張德遠,朕知道韓世忠的老家在延安府,你看金軍都打到淳化了,朕擔心,去看看韓世忠還有沒有家人在那里,有的話全都給朕接到臨安來。”
“陛下,路雖然遠了些,但臣認為可行,只要不經過敵我交戰的淳化地區,由涇河上游繞過去,應該沒什么問題。”
“嗯,不錯,呂卿辦事朕是很放心的,順便將川陜的軍情給朕帶回來,”
“上次臣已相端好了一處大宅子,就在岳府的東邊不遠。”
“對了,張德遠還欠著朕一包枸杞,想著務必一并帶回來。”
“陛下舉重若輕,泰山崩于前而不變色,真是令臣佩服!”
“怎么說?”
“眼下臨安輿情浮動,大街小巷談論的都是建康戰局,臣以為陛下找我來一定要談建康戰事,誰知說的卻是川陜。”
“朕在建康方面有韓世忠和岳飛兩員大將、一位銀青光祿大夫,還投入了一萬多兵馬,完顏宗弼也算個事兒?”
呂元直瞪大了眼睛,完顏宗弼不算事兒?連河邊洗衣的女子都在談論建康的戰事,談論著金國四太子,完顏宗弼怎么也比一包兒枸杞大吧?
趙構說歸說,不擔心建康是假的,但他不知道從哪頭兒干預,一萬三千兵馬分成了水、陸兩路,也確實沒多少人,那給建康增點兒兵總該沒錯。
他讓樞密院給安吉的張伯英傳令,要他盡可能分出一部兵力去援助建康,出兵多少趙構不管,皇帝給了張伯英自己決斷之權,總之留駐在安吉的兵力,要以能抵擋得住戚方為準。
趙構派御史中丞趙鼎馬上去安吉,給張伯英傳詔。
浙西、江東制置使張伯英是個聽話的人,再有朝中大員親往傳詔,張伯英一定會妥善安排好這件增援建康的大事,趙構放心了。
次日早朝,趙構發現眾臣的心思也都在建康局勢上,一開始人人都憋著不提,但趙構只是提了個建康的話音兒,朝堂上立刻熱鬧起來。
大理寺卿聶守獻進言,聽說完顏宗弼要拿錢買一條過江的路,被韓承宣給一口回絕了,聶守獻以為韓承宣有些好戰,把個好機會平白的浪費了。
戶部尚書兼尚書左丞葉少蘊態度不明,但他十分贊成機會一說,在底下道,“機會真很難得。”
胡少伋道,“臣本以為局勢可以借著這個機會盡快明朗起來的,完顏宗弼沒有悔改通好之意,他不會主動拿錢。韓世忠不經過臨安點頭,便堵死了這條路,那我們只有打仗一條路了。”
同知樞密院事周望公,管的是軍事,說話很有份量,“淮南宣撫司統制岳飛不堪阻擋金軍,這不是臣要滅自己的威風,長他人的志氣,兵力在那兒擺著呢!岳飛手下只是五千步軍,怎能擋的住十萬金騎?只怕他在建康一敗,金兵無制而南來,憑增了張伯英的壓力!可張伯英還控著戚方方向,分身乏術!”
韋淵在底下悠然道,“諸位不必擔心,陛下早已安排韋某,在杭州灣備下了兩百條大船,到時候列位把耳朵豎長一點,一接到信兒立刻登船,吃喝拉撒全能滿足。”
胡少伋吁了口氣,“還是陛下英明,那就有備無患了,”他搖著頭道,“岳飛畢竟年青好勝,不怎么穩妥,若是張伯英前往建康,把握要大一些!不過讓他吃吃苦頭也好。”
張伯英今年四十四了,比岳飛大著足足十七歲,經驗當然夠多了。
趙構在這一天的早朝,耳朵里都被這些人的擔心灌滿了,坐回到大內御書房來時,趙構自己也忍不住犯了嘀咕。
岳飛的人真是太少了,讓打慣了游擊戰的人馬打陣地戰,到底行不行啊!
如果這次岳飛能平安回來,朕就算他有功,而且想想辦法給他加人加餉。
再窮不能窮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