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淵大為驚訝,居然還有人活著回來,他趕緊命令移船靠岸,往岸上搭好了跳板,讓一百三十人牽馬上船。
他急切地問道,“高將軍,張將軍,你們兩位打探到點什么沒有?”
張憲說,“我們誰也不敢多停,但敢斷定,陛下和婉儀根本沒有被困在里面。”
高寵道,“我們看他中軍最堅,便沖了兩次,陛下和婉儀若是被困,注定要隨著金兀術的主軍行動,總該有一點跡像。”
韓世忠舒了口氣道,“謝天謝地!”
韋淵暗道,這就夠了,我可以安心往下游仔細尋找他們,再找不到,也可先回臨安,弄不好陛下還真在大內坐著呢,沒準兒!
眾人又等了一會兒,后邊居然又跑回來幾十個“金兵”,一個人不少,報告說,“金營各處都偷偷看了一眼,哪兒都沒女兵。”
韋淵對這些人的看法有了個巨大的轉變,說話也恭敬了,看來皇帝對岳統制這么刮目相看還真不是頭腦發熱,看人家消息摸的又快又準。
韋淵服氣,誰都別說他們沾了使詐和突襲的天大便宜,你有這個膽量?
但陛下和吳婉儀沒在金營,都掉海里了?
當夜海面上巨浪滔天的,除了瞭望者所有人都躲在艙里,那么大的樓船也像打秋千似的,外面下著大雨眼都不好睜,能看到前后相鄰的船已算不賴了。
每年的五到六月間,九月以后,海上常刮颶風,不但翻江倒海,刮上岸后在十幾里內倒屋拔樹,連常年出海的人也要避浪。
可這一次明顯不合規矩啊,才四月!離五月還差四五天呢!
他們從江北回來時,韓世忠正在打掃戰場,黃天蕩的沙洲上,數不清的金軍戰馬正在脫韁自牧。
可以想象金兵從秦淮河再次跑回來時有多么的慌張,數不清的船只急等著出去,船上這些龐然大物注定礙手礙腳,被他們轟下船的馬匹不會少過六七千。
水中還有好些金軍匆忙中丟下的船只,上邊裝載著大件漆器、家俱,雕刻精美的佛像,鳳林寺里摘來的銅鐘,大戶人家閣樓上拆下來的雕花窗扇。
都是好東西,但是占地方,礙手礙腳,有的船上被匆忙的點過火。
金銀細軟都帶走了,一點未剩,韓世忠正在江口的大船上破口大罵,好像在以此掩飾他的后悔。
“等等上游的消息吧,”
韓世忠說,“金軍多半不會卷土重來了,如果上游沒發現陛下,我的船和舅爺去海上,我們再找!”
去上游的船沒回來呢,李綱帶著家人、幾名宋軍先趕來了,他們在當地沒發現陛下和婉儀的消息。
李綱看到了那些馬匹,“韓承宣,你看你都是水師,馬也沒什么用,給岳飛吧,老夫看他那些步軍跑的太辛苦。”
韓世忠有點遲疑,韋淵道,“給岳統制,我做主!”
有權不使過期做廢,“全都登記在冊,算你韓將軍的繳獲,功記你頭上!”
韓世忠道,“不是我小氣,我是說鐘相在上游的那些船。”
韋舅爺道,“寶劍贈英雄!船都給你,馬都給岳統制,將來我去與陛下說。”
先都應承下來,陛下找不找的到還兩說著,一旦在海上和臨安都沒有陛下蹤跡的話,韋某帶船下南洋,再也不敢回來了。
不然臨安軍民非得剝了他的皮不可。
李綱道,“陛下不在,韋舅爺的決定很好,老夫的意見是我們別再等上游的消息了,馬上帶上大部分船只出海,功夫可不等人!”
陛下和吳娘子這些人要是嗆上兩口水,到那邊兒去找太祖也就是一眨眼的事兒,李綱沒敢說出來。
“有理。”韓世忠和韋淵同聲道。
關于淮南宣撫司的兩百騎兵,韋舅爺覺著有他們在身邊底氣更足一些,但這些人歡天喜地的,正準備趕著馬回將軍嶺。
韋舅爺與李綱嘀咕了一陣,李綱對他們道:“岳統制給你們的尋找陛下的任務還未完,但現眼下又有了新的任務,怎么辦呢?只好負了傷的跟隨老夫趕馬歸隊,未負傷的都登船!”
數十艘大船一出江水的入海口,舉目四望,只見白茫茫的一片,韋淵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的淌下來了。
韓世忠親自帶人來的,安慰道,“舅爺莫傷心,在這兒若能發現陛下,陛下豈會找不到長江口?我們往兩邊找一找看。”
船隊左拐,沿岸搜找……
總算從海上到了江里了,但趙構發現,黑漆漆的江面上只剩下了三艘樓船,他們和王妟的女侍衛一船,扈三娘那隊一船,還有一船御營男侍衛。
剩下的全走丟了。
趙構和吳芍藥也嘀咕,照這個里程也該到建康了。
江也是這個江,岸也是這個岸,那年朕被金軍攆的倉惶過江,雖說方向不辨,但江有多寬那還是有點印象!
吳芍藥說,“陛下我們不能再走了,這里是戰場敵我難辨,南北兩岸都有金軍,我們往南岸靠一靠,先拋錨靜等一下舅爺,也許一會兒就趕上來了。”
皇帝把命令傳下去,三艘樓船上所有的燈火都吹熄了,不要招人眼目。
江面上靜的很,到沒到建康也只能等天明再辨。
樓船都是韋淵為了皇帝出逃海上才特意準備的,船上一應生活用品俱全,米面,鍋灶,醬油,醋,臘腸,榨菜,各種的酒,都是能放得住的食材。
等人也是等人,在海上時人們吐的早差不多了,趙構吩咐,各船于飛廬造夜飯,吃飽了睡覺,都養精蓄銳。
半夜里,遠遠地看著江南岸來了一支隊伍,走的散散漫漫的,隊伍里打著燈火,還趕著大車,挑著擔子,岳云跑到爵室上凝睛眺望,跑下來說,“陛下,來的是金軍!”
趙構和吳芍藥也跑上去看,心中疑惑不解,不是說金軍都困在黃天蕩里嗎,怎么地上還這么些人馬!火光下分明就是金軍。
還有摸著黑走的,有的罵罵咧咧,話中夾著胡語,說總算到淮河了,在黃天蕩里滿身長的都是“仆燕”①,回去后要是能讓昏德公的哪個美貌的姬妾給吮一吮,他情愿不要任何賞賜。
還有人放肆的大笑,語調很輕松,“你別做夢了吧,有多大功勞敢那么想,”
“四太子的腰還沒好呢,說等過了淮河②,要馬上派人去韓州③,把趙構那廝的邢夫人、還有個什么田夫人都接到汴梁來,你想想,殿下就不能光讓她們給揉揉腰了吧……”
“腰都不行了,殿下還能干了什么事!”
說著,他最先看到了隱在黑沉沉夜色中的三艘大船,一定是來接他們的,“怎么離那么遠,連盞燈都不挑,跟見不起人似的。”
有人喊,“嘿!船上的,都死絕了嗎?還不快移過來讓我們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