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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臘腸

  這艘船的頂頭上只剩下了一面三角形的前帆,大船借助它向岸邊擺頭滑行,最后幾乎感覺不到移動了。

  靠岸這一側的船舷上,艙板“啪”的打開個門,船工伸出兩塊長長的跳板去,將它們搭到了岸上。

  他們退回來時臉色蒼白沒有一點血色,金軍近在咫尺,一言不合會殺人的。

  趙構低聲吩咐他們道,“都去艙下候命,不要吱聲,把腳都蹬住了踏板,沒朕的話誰都不得亂動!”

  等一會兒船要離岸時,倉促間無帆力可借,因為主帆都落著,全得靠他們的腳力劃水。

  他們都懂,要是慢一點的話,岸邊的金軍涉水而上,扳著舷子也就上來了。

  金軍的隊伍在岸上閃開,從后邊趕出兩架大車來。

  趙構站到入艙口,一身的金軍服飾,上眼一看連個蒲里衍都不是,他沖著底下說道,“把牲口卸了,拿人搬上來。”

  船、岸之間只有兩塊跳板,不用過多解釋。

  金國四太子在馬上一揮手,金軍上去人卸車,后邊又上來幾架牛拉大車,車子在岸邊扎了堆,再后邊還有挑擔子的,還有手推車。

  趙構看了一眼八百禁軍教頭岳云,發現了這小子掛在唇角眉梢兒的笑容,一離近了肯定要暴露,便沖他咳嗽了一聲。

  岳教頭板了板臉,變得一本正經,在皇帝身邊拄著兩支鐵杵,“都走穩點兒”。

  先上來四名身強力壯的金軍小校,合力抬著一只大木箱子,真沉!

  出再多的人也搭不上手,四人只好各踏著一塊跳板一步步抬著箱子上來,看著腿都直打顫兒,好不容易到了船板上,一下子把箱子放在艙口就要下船。

  趙構道,“再往里搬幾步,后邊不上船了?”

  兩人只好再抬起來,步履沉重的往里送,艙中央有往底下去的梯子,也有往飛廬上去的,但兩人誰也不想多走了,在梯口放了箱子下船。

  后邊接著又是一只同樣規格的木箱,看樣子都是從同一戶人家搶來的,岳云放了鐵杵,殷勤地上前搭手,他希望快一點。

  三只,四只,五只,六只木箱后邊又換了新箱子式樣,每抬上來一只箱子,趙構感覺著腳下的船板都會往下一沉。

  廬室的艙板上幾乎插不進腳了,岳云悄悄道,“夠了吧?要不我們換船?”

  趙構不是沒想過換船,但那兩船上都是女的,要是讓她們從河心里移船靠岸,萬一露了餡兒沒法子應付,

  “再裝!”他低聲說了一句。

  岳云于是沖船下喊道,“凡是占地方的東西都等下一船,這船再抬上來幾箱不占地方的!”

  又往上搬了一陣,這些氣喘吁吁的搬箱者也沒功夫抬頭細打量打量,下船后哈著腰,拄著膝喘氣。

  這一船硬貨!

  完顏宗弼已經千里迢迢運到淮河邊了,他要是知道又親手給趙構裝到了船上,不知要氣成什么樣子。

  岳云不麻煩船工,自己動手往上撤跳板,大功告成!

  岸上喊道,“不要急著走呢,四殿下要同船過渡。”

  趙構聽了,不由得一咧嘴,都到這個份上了,宗弼你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河岸上,完顏宗弼也在咧嘴,他腰傷了,下馬時還要上前幾個人扶穩了,幾乎就是讓人從鞍子上搬下來的,上船時也有幾員將領親自扶著。

  跳板微微晃動,完顏宗弼一步步挪了上來,趙構看得越來越清楚,此人三十五六歲,五官倒是不差,但此刻都扭曲著,咧嘴露著一口白牙,額頭上掛著豆粒兒大的汗珠子。

  后邊是幾十個親兵,打頭的那個親兵還扛著宗弼的金雀斧。

  完顏宗弼一上來,先打量船上的陳設,沉聲問道,“這船是哪里弄來的?本王在底下看著便有些眼熟。”

  趙構道,“回四殿下,這是為了迎接大軍過河,專程從海州征集來的,原來是宋國地方官出海游玩專用的。”

  宗弼道,“多好的船,卻拿去游玩,真有些可惜了。”

  廬室中大木箱挨著小木箱,長條箱挨著方箱子,已經沒有多少空地方了,但那些親兵們還在往船上站,宗弼道,“留下二十個,別人都下去等下一趟,本王要找個地方躺一躺。”

  趙構道,“殿下好像還沒用飯,我們至少騰出個地方來,擺張桌子,飯菜可都是現成的,還有酒。”

  一個親兵道,“四殿下,你的安危要緊,我們可以去上一層。”

  趙構不由的看完顏宗弼,生怕他點頭答應,飛廬上有的是地方,多少人都能站下,但趙構在飛廬上只有四十個偽裝的“金軍”。

  卻見宗弼瞟了一眼去飛廬的梯口,嗅了下鼻子說,“不必,本王過個河可再不想登什么梯子!你們幫忙將這些箱子碼一碼,騰個地方出來,我看這船已經夠重了,余者都下去。”

  跳板上走到一半的人依令都退回岸上,船上的人將兵器隨手丟給岳云,紛紛上手碼箱子,很快便騰出一小片地方來。

  趙構沖底艙喊道,“桌子快搬上來,給殿下上飯菜,上酒!”

  完顏宗弼揮揮手,讓多余的人都下去。

  當可供享用的東西很少時,一定要講一講等級和資格,不然東西都拿出來也有人撈不到,怨氣反而會更大。

  在船上吃飯也是如此,所以他只能留下六位有身份的孛堇。

  趙構暗道,不幸中還有萬幸。

  雖然人下去了不少,但這幾個大塊頭身經百戰,一點兒不能大意。

  本來只想將臟物留下來,誰知人也送上來了,都是這次過江南侵的罪魁禍首。

  趙構根本沒功夫想這些意外,但是很奇怪,明明知道將船離岸才是當務之急,但是回到臨安后的那種滿載而歸、趾高氣揚的片斷,時不時地涌上腦際來。

  他站在艙口,大聲喊著趨散這些念頭,“快上菜!開船!”

  通往底艙的梯子口居然讓箱子擋了。

  岳云跳過去,隔著箱子將下面遞上來的方桌接過來,擺好,又去梯子口接凳子,接菜,接酒。

  外面,船工高喊,“撤跳板,升主帆嘍——升尾帆——”

  完顏宗弼扶著腰、小心翼翼的與眾人圍著桌子坐下來,先上來冒尖兒的一大盆白米飯,很正在放在了桌子中間。

  然后上的是一大盤子臘腸,切的薄如紙片,紅的是精肉,白的是油,照一照能透著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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