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兩口酒,發一陣子呆,最后昏昏沉沉,也不知到了什么時候,韋淵看什么都是雙影,心卻未糊涂,倚在椅子里抬眼找管家,想問問他事辦的如何。
屋中只有那個會做西湖醋魚的侍女。
韋淵問,“王柒回沒回來。”
侍女道,“舅爺,管家從候潮門一回來又匆匆出去了,舅爺的事情機密,奴家不便問……但奴家看行囊和打扮便知管家一定出遠門了。”
這件事韋淵放心了,管家一定是安頓好了船又去探消息了,他打起精神還要喝,侍女很機靈的上前來倒酒,這酒喝著才算有了點滋味,韓州的事再一次襲上心頭,韋淵坐著喝酒,偶爾翻著眼睛冥想韓州,想他的姐姐韋賢妃。
臨安城北,去往武康的大道上飛馳著一匹栗色的快馬,馬背上的人只挎著一只小小的包裹,行色匆匆,不停的加鞭。
他渡過前溪,繞過張伯英所在的安吉城,只在湖州外邊匆忙地吃了點干糧,便繼續打馬沿太湖西岸晝夜兼程,過宜興、溧陽,在茅山腳下的山道上留下一串清脆的蹄聲。
自從金國四太子逃出黃天蕩,江南一帶的敵情全部肅清,沿途盤問他的都是張伯英駐扎于當地某部的巡游哨。
固定的營盤都在收拾東西準備離開,這些人好像接到命令要移軍了,檢查也很稀松,一看他出示的、蓋著韋舅爺府上印信的東西,便立刻恭敬地放行。
幾天后,此人趕到了句容,下馬站在早已寂靜下來的句容河邊愣了片刻的神。
大宋的防御已經穩步推進到了長江一線,任何人要過江的話,已經不會有私渡可用了,他只好直奔建康城東的官渡,燕子磯。
見不到淮南宣撫司步軍統制岳飛的人馬,好像也沒有回駐宜興,他很奇怪,又不方便問。
因為身份非同尋常,在這個時候還罕見的提出要去江北,渡口守軍不敢疏忽,一層層的飛報上去,他才得知此時韓世忠才是建康城的主人。
他被請到了韓世忠的帥廳,心如鹿撞,知道這個韓五不是等閑之輩。
沒想到,韓世忠和梁紅玉居然親自出迎,又是上茶又是看座,韓世忠的一只手上只剩著三根手指,仍然拱拱手客氣的問,“原來是王管家到了,韋舅爺可好?”
王管家連忙說好,韓世忠又問,“管家過江做什么?”
王柒不能說的太多,以免韓世忠懷疑,既要三言兩語挑明來意,還得叫他們夫婦知道自己不能耽擱,不要沒完沒了的盤問。
另外,管家想起了韋淵隨口說的那句話,“陛下和吳娘子若真能載著那么多人回來,也許糧草一路上早都耗盡了……”
也就是說陛下和吳娘子根本沒在臨安,難道兩人還在建康?
他只是一位小管家,完全可以不掌握陛下和吳娘子的行蹤,但是方便之處也正在于此,王柒略一尋思,回道,“我家舅爺被召入宮中一趟,回府便讓小人過江,興許陛下要看一看江北的動向和民意吧。”
梁紅玉柳眉微微一挑,看丈夫,她雖然心有懷疑,但人卻是韋舅爺派來的。
韓世忠也有些吃驚,“你看!連我夫人都覺出不妥了!”
王柒一驚,韓世忠道,“舅爺也太放心了,管家一個人出行又是去江北,萬一有個閃失,豈非耽誤了陛下的大事?”
梁紅玉道,“要不要我們派兩個人隨行保護管家?”
管家連忙道,“不必不必,只是看個民情而已,在江北不好大張旗鼓。”
韓世忠道,“那好,本帥即刻送管家過江,并會派船于北岸恭候管家回來。”
王柒客氣的謝道,“有勞將軍了。”
王柒一出府,梁紅玉便一語雙關的道,“看來陛下人‘在’臨安了,但將軍剛才因何不戳破他?”
韓世忠哼了聲,“他可沒確切的說陛下在哪兒,或許只是在試探我們,我也判斷不出這家伙知不知道陛下的行蹤,但總覺著韋淵派他單獨過江有些不正常,那唯一不破的法子便是順竿兒爬它嘍!”
梁紅玉輕輕嘆了口氣,“也不知陛下和吳娘子韓州之行順不順利。”
韓世忠說,“我們各安本職吧,”他招手喚過一名親信來,吩咐道,“找兩個機靈鬼,悄悄跟上那個管家看他做什么,不可暴露身份,如果這人是個君子還要保證他的安全。”
手下問,“否則呢?大帥?”
韓世忠咬著牙說,“只要有證據他通敵,不要叫他活著回來,你把證據給本帥拿回來便可以了,到時候本帥拿給韋淵。”
梁紅玉趕緊阻止,“不妥呀將軍,何苦叫手下這樣犯難,萬一殺錯了,或是露了風聲傳到臨安去,我們怎么和韋舅爺交待?”
手下還站著聽下文,直到韓世忠說,“快去!不然人要走丟了……就按夫人說的做!”他這才一轉身下去。
梁紅玉嘀咕,“今日可都初十了。”
趙構跑的已經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他先在一處三岔河口耽誤了一下,左邊河道往北,另出現一條河往東北方向而去。
這些人仔細辨別路上的馬蹄印子和車轍,斷定過去的人沒有渡河,婁室還是依然走了左邊。
地圖留在吳芍藥的船上,趙構沒留意過這條剛剛出現的支流叫什么,但他還是遲疑了一陣兒,擔心吳芍藥到了這里會不會走差,便留下來兩騎等候她。
天亮時,他們趕上了婁室拉車趕路的后隊,里面果然沒有婁室。
對方的馬隊也不停,有人還朝他們開玩笑,“是不是西路副元帥的六位夫人不好侍候,被夫人們趕下來了?”
趙構不理會這些人,帶著自己的人超越了他們。
西路的人們不服,“果然越王手下的人逃跑時都很麻利,追上他們,看他們能跑到哪里去!”
身后,馬蹄聲還是漸漸的落遠了,傳來不服氣的話音,“要不是拉著這些礙事的車子,你以為我會跑不過他!一群可恥的敗兵,這一會兒倒能了!”
趙構不敢耽擱,對這些人的鼓噪充耳不聞,張憲在皇帝的身后道,“陛下,我有一言。”
趙構接著跑,扭頭看他,讓他說。
張憲說,“婁室騎兵有兩百人,我們一百人,眼下他這兩百人分開了是個機會,反正早晚要攤牌,不如先干躺他一半。”
趙構明白張憲的意思,不過這里是金國地面,遠處打樵、放牧者偶爾可見,他這五艘大船太招搖了,你不動手恐怕都有不少人好奇呢,只要一動手消息也就長了翅膀。
正是因為這個顧慮,趙構幾番動過此念,幾番又強制著按下了,他對張憲和高寵說,“再往前走走,找找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