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喝掉一盞茶水的功夫,一百個人全殲了另一百個人,繳獲戰馬一百匹、馬車十二架、旗子一面,而自己無一人陣損。
對這樣的結果,趙構說不驚駭那是假的。
這些人應變能力之強、動作之敏捷、戰法之嫻熟大出趙構意料。
高寵只說了句“纜索”,手下人便明白了主將的意思,再換個別人恐怕還要愣目愣眼的問問繩索割多長,要干什么用。
張憲的虎頭槍一指,這些人便知道要埋伏起來,不論是伏射還是沖出,章法清晰可循,絲毫不亂。
原以為這些人還要迎著金軍直接沖上去揮刀相搏呢。
高寵說,陛下你說的那樣打法岳統制沒少帶我們打過,但要分什么情形,比如狹路相逢,比如要救百姓,比如要牽制住敵軍達成什么目的,但更多的時候首先要保存實力。
不然一戰便將人拼光了,下一戰怎么辦?人拼掉了再補新的除非萬不得已,但戰力可就差了不止一截。
張憲插話:岳統制說過,一個敢拼命的兵危急時分能夠帶動二十人奮勇向前,他們由一個膽怯的平民,成為勇士需要很長時間的磨練,但死卻是一眨眼的事。
身為將領不是帶著他們蠻沖蠻殺,而是要鼓舞他們、合理安頓他們,發揮他們最大的力量,再讓他們帶動膽怯的、沒經驗的同伴慢慢也成為勇士。”
他笑笑說,“岳統制拿他們都是寶貝,畢竟他們都不是貪圖軍餉才來投軍的。”
趙構直到現在都未見岳飛一面,但岳飛的兵卻已隨著自己趕到韓州來了,還有高寵和張憲兩員大將。
軍士們正在渡口上做最后的清理善后,馬上就好了。
趙構還有些功夫,很是欣賞地看著高寵,張憲,兩個人的身手直到今天才真正看到了,果然名不虛傳。
他問高寵,“如果有機會,金兀術能在你面前走幾個回合呀?”
高寵想了想,“幾乎沒有任何機會。”
趙構還是有點吃驚,高寵道,“末將幾乎沒有任何機會同金兀術單打獨斗,我們若是在一處廝打,兩人的身后不知道有多少神箭手在瞄著對方,很可能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趙構興致未減,“但總必有狹路相逢的時候吧?”
高寵看了看趙構的斧子說,“騎兵相搏多半沒有超過三招兩式的,因為一沖之間便過去了,死傷已分。
張憲說,“騎兵可不能站,剛才的兩道絆索便是叫他們停下來。”
高寵說,“末將碰到金兀術這種情形,多半亂戰時才可能有——你錯過了這個人、迎面還有別的敵人,馬前兩個舉著尖槍的小兵同樣會重傷你,他可不管你是兵是將,生死關頭只分敵我,只有勇怯和強弱。但末將試過金兀術的力量,一旦相遇仍會仔細應對,相信我不會吃虧。”
跟著張憲從馬車后邊沖出來的兩個騎兵,正是趙構留在河岔口給吳娘子指路的,這兩人指了路,本來要即刻追趕前隊,又怕婁室那一百人起疑心,便上船同行了一段。
這些人夜里停車拴馬,在岸上點起篝火烤制獵物,船隊趕上來時他們正好吃飽了動身,還突然加快了速度,兩人這才上岸尾隨而來。
趙構從兩人口中得知吳娘子的船隊已然經過了河岔、拐進了正確的航道,他這才放下心來。
接下來便是下一步的行動。
趙構抖了抖婁室那張圖說,都看到了吧,婁室一邊趕路,還能隨手給我們設置障礙,雖說他這次的舉動多半是巧遇舊屬,臨時起意,但人倒有多難纏?
看來婁室的計劃是從韓州帶上人,然后再從沈州退回,趙構略略一想,便意識到婁室這樣的打算簡直稱得上萬無一失。
如果婁室在韓州的事情辦的順利,也許無須再碰到四太子的船隊。
如果不順利,婁室在韓州有了耽擱,那么就算走沈州的計劃被蒲里衍知道了,蒲里衍要怎么做?那時無論要攔、要追,必須要分兵去走陸路,到那時,蒲里衍恐怕還要想一想,為了幾個人搞這樣的分兵值不值的了。
婁室充分利用了他的優勢,騎兵繞個遠也能快過船隊。
趙構恨的牙都咬酸了,張德遠在陜州碰到婁室,混的該有多慘不必細想了。
既然已經知已知彼,接下來怎么應對?
張憲分析,“婁室一日前便從渡口經過,路程上我們落后他一日,再算上渡口這一戰的功夫,也就多費了半個時辰,婁室也快不過我們多少。”
趙構下了決心,“朕就原路去攆婁室!”
有個叫張二哥的跑過來,方才激戰時那些車篷子上也沒少插箭,他在最后一架馬車的車篷子上拔下來六七支,里面有一支很不尋常。
皇帝從他手中將箭接過,發現箭竿兒上系著一塊窄窄的白絹布條,很不起眼,但褶皺里有字。
趙構將絹條兒解下來,慢慢捻展了,才看了一眼,眉頭便立刻擰了起來。
他將絹布條兒遞給高寵、張憲傳看,上面只寫著五個小字:船上是宋主!
船上是宋主!
趙構直著眼睛半晌都未動上一動,這一驚非同小可,如果自己沒有先發制人,換作被這些人先看到此箭,那會是什么后果?
知道船上是宋主的,一定是船上人。
高寵說,箭是船隊趕上婁室這支小隊時,借著天黑射到車篷子上去的,好在他們正忙著吃東西,吃完了又趕路,這架馬車又跑在隊伍的最后邊,這才沒有惹出麻煩來。
趙構又面臨著一個問題,要不要返回船上將這個人找出來。
如若放任此人,說不定接下來在一路上還會壞什么事,不過那樣做的話勢必要耽誤行程,婁室必將走的更遠。
后趕到的兩個騎兵中有一個人,他向皇帝回稟說,在船上偶然聽說金國的那位二王妃射到過一只野鴨子。
趙構知道二王妃朝岳云要弓這件事,聞言恍然頓悟,主意也就定了。
他見到這個女子第一眼,便有個說不出來的預感,認為她遠比四王妃和八王妃有主張,一定是船上的人在什么地方露了馬腳,被二王妃識破了。
除了她不會有別的人。
這塊白絹也只有女人貼身的襯衣上才會有,只要提示一下吳芍藥,再叫岳云留意此人,想個什么法子將弓給她要回來,料她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追婁室才是根本,趙構馬上安排起身,馬隊繼續向北疾馳而去……
吳娘子帶著大船,沿河道鼓帆前行,十幾里的地方便有村莊,茅屋巷陌,牧群野花在藍天下很是好看,她禁不住感嘆,如果滿世界都是這樣太平,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