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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言少意多

  自從離開臨安,便一直困惑著張伯英的那個問題又冒了出來——陛下在不在臨安?

  韋淵府中的管家王柒被張伯英連唬帶嚇,根本不可能對他說謊,如果陛下人在臨安,韋舅爺怎么可能做著隨時出海流亡的打算。

  劉平叔以逃跑見長,動不動就跑,碰到戚芳的時候也沒少跑過。

  但劉平叔自壽春之后的表現,簡直判若兩人,如果陛下沒給劉平叔下過死命令,沒有對他面授機宜,劉平叔到底看到什么了,這么不要命?

  張伯英派心腹觀察過,陛下確實未在汴梁,劉平叔沒說謊。

  皇帝的行在再低調,總會有與眾不同的地方,比如,張伯英在汴梁城連一個臨安大內的女侍衛都有看到。

  很明顯這是一個不符合皇帝出行習慣的地方,鋪個床、掛個蚊帳、換洗個衣服的事總得有人來做吧?

  三帥在一起飲酒的時候,張伯英同韓世忠說,“陛下在黃天蕩親冒矢石,我輩大受鼓舞,這才有了大捷,但陛下親征太過的危險了,韓承宣你在黃天蕩是不是沒少擔心陛下的安危?”

  韓世忠一愣,立刻說,“可不是嗎,雖說吉人自帶天相,江面上那些飛矢全都繞著陛下和吳娘子走,韓某依然沒少擔驚受怕,好在陛下平安回了臨安,韓某才敢放心到汴梁來。”

  張伯英說,“劉世兄你在壽春大捷,陛下必定龍顏大悅,對你多有嘉勉吧?”

  劉平叔不知道皇帝陛下和吳娘子去了韓州,因而沒韓世忠想的那么多。

  張伯英一提到嘉勉二字,劉平叔就有點尷尬,他在壽春字斟句酌的數百言的捷報,送到臨安沒換回來陛下一聲咳嗽。

  劉平叔說,“呃……呃這個,其實陛下對壽春還算滿意,畢竟也算收復了失地……至少在下認為是這樣,陛下稍稍不滿的地方就是壽春的斬獲不多,但陛下對壽春戰果言少意多,卻給了劉某極大的鞭策。”

  他一直也在猜測圣意,便對張伯英說,“張制置使你不愧是陛下衛帥,是最了解陛下脾氣的,此次貴軍出師迅疾,后發先至,打法又如此的堅決,一定有陛下的專命吧?”

  綜合各方面的現象,張伯英斷定,陛下可能真是在臨安。

  但陛下不可能一點事兒沒有,很有可能的情形是——陛下在黃天蕩的大戰中不慎傷了圣躬,而且傷的不算輕!

  這也就解釋了在國事頻仍的時候,陛下為什么一個月都不開朝會,解釋了韋淵為什么一直在偷偷準備著后路。

  元祐太后根本沒病,大內這些日子里需要延醫動藥,太后是在替陛下“生病”!

  張伯英同韓世忠說話時,一直暗暗觀察韓世忠的神色言辭。

  這個三指狂魔在聽到“陛下”二字時,居然鎮定的很。

  韓世忠喝酒時故意不用那只好手,而是拿另一只殘手僅剩的小指和無名指叉起杯腳,以拇指摁著杯子外沿,比張伯英五根指頭拿的還穩當!

  梁紅玉隨著韓世忠來的,張伯英在她臉上看出點兒端倪了——在他提到陛下時,梁紅玉的神色上流露了用意掩飾起來的擔心!

  這夫婦二人!恐怕要對陛下的傷情負絕大部分的責任,急著將功贖罪呢,不然梁紅玉一介女流,沒必要跟著韓世忠殺到汴梁來。

  張伯英轉而擔心皇帝的現狀。

  但收復故都這么大的事情,絕不能少了他的參與,他不便帶著人馬立刻返回臨安,但扔下這么多人馬自己回去一探究竟更不現實。

  張伯英心中有如貓抓,金軍失了汴梁會不會集兵來攻?如果再不走,會不會纏在里面更加的離不開了?

  劉平叔還是很有能力的,與張伯英的心無定屬不同,劉平叔一邊與他們商量著盡快穩定汴梁局面,貼安民告示,一邊組織城民打掃街道、掩埋陣亡者。

  一面又撥調部下、廣征民役修繕四城,顯示了極高的籌劃能力。

  外城十六門缺著四門,一時之間連制門的合適木料都無處可找。

  劉平叔有辦法,安不了門的城門洞子就暫時堵上!少四門也不影響出入,磚料就從城中取。

  汴梁城本來不是隋唐以來貫行的那種封閉的坊市布局,街市與行市、居住區與商鋪區交叉成一片、眾多的小巷都直通著大街,也沒有街門和坊門。

  城陷時,負責治安的縣尉和坊吏們撂挑子跑了不少,金人對這么多的常住人口疏于管理,卻嚴于防范,連接重要的庫區和眷屬居住區的街道、小巷大多砌墻封死,只留下必要的出口。

  劉平叔再派人把這些墻都拆了,去堵城門,城內又四通八達了。

  張伯英悄悄的觀察,發現韓世忠和梁紅玉也被劉平叔支使了,他們開倉放糧,賑濟饑民,甄別領糧者,分出其中的壯力去幫劉平叔的忙,到外城施工。

  夜戰和巷戰使金軍的戰馬損傷極多,有上萬的傷馬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韓世忠殺馬,梁紅玉分馬肉,見者有份兒,吃飽了去干活兒!

  城民踴躍,勞累和困乏中夾雜著喜悅。

  三路大軍不可能一直扎在汴梁,要打仗的地方還太多,聽說郾城還圍著一撥兒金軍呢,大軍這是要急著走。

  那么給官軍修城門也就是給自己修城門了。

  全城軍民的行動收效迅速。

  城內要整理的地方還太多,但那不是大軍的職責,短短兩三日后,至少汴梁的外城看得過去眼了,已經具備了必備的防守能力。

  劉平叔擺了酒,請韓世忠和張伯英過來,“劉某已經派人給郾城李相爺和岳統制送信了,我們三路大軍不日便齊集郾城!去攆碎那里的金軍!”

  韓世忠表示贊同,不假思索的痛快語氣中,透著對保護陛下不力的自贖感。

  而劉平叔的自信、劉平叔的清晰思路,必然出自于陛下的“言少意多”,張伯英沒有當時表態,但也沒有反對,因為他舉棋不定。

  如果陛下真的在臨安調養傷情,那么張伯英原以為陛下在淮河北才率軍跑過來,便是擅自行動了,這可不是他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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