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千人在城外祝捷,時間還選在晚上,要弄出兩萬人的動靜來并非難事。
汴梁宋軍云集,郾城守軍出城也不會去汴梁,那無異于自投羅網,他們必然向北涉越穎河去許昌,經新鄭、河陰一線渡過黃河。
這是僅剩的一條直線,不必走山地,而且從新鄭往東,離著汴梁還有一段距離,劉平叔在汴梁的大軍以步軍居多,即便后期發現了金軍意圖、想攔截恐怕都來不及。
郾城一帶,商河、穎河等入淮河道足足有三四條,都是從西北流向東南方向,天黑后,酈瓊要領本部馬軍秘密埋伏于商河下游,呼延將軍率兩千五百馬軍在上游,高寵和張憲兩個硬將不在軍中,都隨著皇帝北上了,金軍北行的正面——小商橋一帶,便由岳飛親率三千五馬軍恭候。
城北地勢平坦,從城頭上一眼能望出去好遠,而且河道交錯灘涂開闊,適于埋伏的地方就是青紗帳,宋軍有再多的人馬也擺不下。
岳飛要求眾將,出動要趁著天黑,迂回線路離城不能太近,如果行跡被城上探知了,金軍或會退回去堅守,或會改變出城路線,那可就麻煩了。
天黑后,李相爺開席時要多放爆竹煙花,放煙狂歡,為馬軍設伏提供掩護。
金軍出城后只要全部過了河,所有騎軍便要同時發動突然的攻擊,以最堅決的作戰決心同金軍肉搏。
岳飛說,心神慌慌的不是我們,是金軍,不信我們試試,他手腕子都是軟的!
金軍若想順利抽身,自然不會在無關的方向上多生事端,那么祝捷的酒宴便設在離城東很近的駝口鎮。
岳飛只在駝口鎮留了不足一千馬軍,以備不測,這不到一千馬軍還另有任務,就是金軍全部出城同我軍激戰時趁虛入城,以最快的速度占領郾城。
岳飛的這個安排眾人無話可說,有的只是發自內心的佩服。
劉平叔不能從汴梁及時趕回來這件事,本來應算是攻城宋軍的不利,居然也被他算作了與郾城角力的有利之處加以利用。
手下有限的馬軍,步軍,陷坑,河道,青紗帳,甚至敵軍的俘虜都被他利用起來,這可比單純扛著云梯爬城砸門好多了。
再說門也不能砸爛了,襄陽的客人來了,宋軍守城還得靠它。
午后申時,宋營中響起成片的鞭炮聲,簡直與爆豆相仿,駝口鎮各營的上空彌漫著經久不散的硝煙。
年輕的軍士們奔走歡呼,“劉大帥將汴梁收回來了!汴梁大捷!”
郾城外,白天挖坑的宋軍提前一個時辰收工,都在河邊洗嗽。
沽酒、買菜的宋軍雖然在進出駝口鎮的時候已經很“低調”了,但車上捆來的豬們聲嘶力竭的叫聲還是傳出來了。
酉時,城四外宋營中的將官好像都到了駝口鎮,天不黑,祝捷的酒便喝上了。
傍晚時分,襄陽金軍的船隊進入了滾河的支流——棗水河,河道有些窄了,行船不便,馬上一邊走一邊在沿途征集車輛。
隨州宋軍的編制早就癱瘓了,距著金軍的行軍路線不遠,他們只做出了四門緊閉的防守姿態。
金軍只在棗陽縣遭遇了一小股義軍的襲擾,一戰便將其擊潰。
大軍繼續沿著河谷地帶快速的向桐柏山方向進發,同時分出來一萬騎兵為急先鋒,在前邊開路。
目標,郾城。
裴滿烏烈每次派人馬出城都沒占過便宜,陸陸續續加起來還損失了不到一千馬軍,這些日子他一直在等襄陽的消息,但汴梁的消息先從城東傳上來了。
他特別觀察了一陣,這個消息不是假的。
用不了多久,只要劉平叔率軍從汴梁一回來,下一個就該解決郾城了,劉平叔宛有神助,自壽春后像是換了個人,連汴梁他都敢硬啃,何況郾城,這回又玩起了先難后易的打法,擺明了要關門打那啥啊!
輪到裴滿烏烈盡快做出重要的選擇了。
是固守還是突圍?是南下襄陽還是北上回渡黃河?往南有坑,往北有河,突圍的難度都差不多少,但往北過了黃河可以得到一勞永逸的安全。
城南部的宋營中也在慶祝,裴滿烏烈想,他們沒緊沒慢的挖坑就是在麻痹我軍,這是一盤大棋,在等著汴梁的劉平叔趕回來。
他在焦急的等襄陽的消息,耐心幾將耗盡,求援的信差也該回來了。
城南終于有了動靜,黃昏時分城頭上觀察到,南邊不遠的地方,數十騎宋軍死死的追趕著一匹馬往城下跑來。
這匹馬跑著跑著腿就崴了,馬上的人摔下來以后奮力拉馬,但它已經站不起來了,這人扔下馬,撒腳往城下跑。
宋軍徒步追趕,不知誰開弓一箭將他射中了,這人一頭栽倒在城下不遠的地方,四五十名宋軍朝著倒斃者疾奔過來,有人喊道,“快搜一搜他身上!”
城門嘩啦一開,城中的幾十個金軍也拼著命搶出來了!
宋軍奔至近前,金軍也趕到了幾步之遙,雙方在城下短兵相接,有兩個宋軍只來的及在倒斃者身上匆匆的亂摸了兩下,宋軍已經不敵,招呼著他們一哄而散。
裴滿烏烈將人搶了進去,這人正是他幾天前派出去的信兵,他命人仔細搜索信兵的全身上下,連鞋窠子里都找了,最后找到了掖在他腰帶里、疊成方寸大小的密信。
密信是襄陽寫來的,裴滿烏烈急不可耐的將它展開,認真的將它看完了,然后頹然的將它放下。
信是留鎮襄陽的金軍中一個不知名的家伙寫來的。
他在信中說,襄陽主將鶻沙虎,副將撒里橫,此時正在率主軍疾攻興元府①,在饒峰關②與宋軍相持不下,人馬一時撤不回來。襄陽城兩千五百守軍,對郾城火上房的軍情很重視,已派人去饒峰關向鶻沙虎匯報,請郾城再堅守二十至二十五天,襄陽援軍必將趕到。
信連個鶻沙虎的大印都未蓋!可也是,鶻沙虎還在饒峰關呢。
裴滿烏烈心想,別說二十天,兩天我都等不了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