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趙構將韓世忠的東岳大軍一部從伏牛山抽回,讓他回到江防上來。
在這個時候趙構不增兵,也不急著解決伏牛山敵眾,一般的人是很不理解的。
何不一鼓作氣了結伏牛山的戰事,把力量集中到河防上來?
有些臣子還從臨安上表,急吼吼的陳述,此時我大宋擁有著天時大利,軍事大利,天眷回歸的人和大利,陛下為何不乘勝而進、直收河北。
趙構對此只能付之一笑,韓州之行讓他在大勢上有了比任何人都敏銳的目光,金宋兩國的總體軍事力量還是有些差別的,金強宋弱。
完顏宗翰的上位是早晚的事,等他上位后,兩方的纏斗才是真正的較量。
偏偏是趙構的韓州之行,從中原拉走了完顏宗翰和四太子,順便消滅了西路驍將婁室,又給了完顏宗翰上位的機會。
完顏宗翰的上位過程無疑又分散了他的精力,從而削弱了金軍局部的戰事。
趙構此時若攻的急了,無異于令上京這些人猛然扭頭南顧,外來的威脅會令他們暫時放下內部的爭斗一致對外,豈不是幫了以軍界力量為主要基本盤的完顏宗翰,讓他過早掌握大權?
趙構偏偏不上這個弦,還要松一松。
伏牛山松一下,緊一下,直接連著上京啊,這就好比下棋,很多時候不急著吃掉對方的子,是為了謀勢。
他把韓世忠也撤出來,只讓張伯英盯緊伏牛山,襄陽那里也去信,讓李綱和岳飛趕緊扎扎根、練好內功,不要去插手伏牛山的事情。
這樣,既給了完顏宗翰一個安安靜靜搞內斗的功夫,其實也是給趙構自己爭取了一個跺跺腳、運運氣、扎一扎大帶、趕緊加兩口營養的功夫。
大宋太虛弱了,接連的勝利可能讓大部分人興奮不已,在臨安興奮一下也無不可,但趙構在建康有著最清醒的認知。
眼下消滅伏牛山金軍,僅憑張伯英很困難,從西岳加兵又失去了休整的大好時機,此時打到河北去更是不明智的,弄不好大戰也就提前來到了。
五岳的總規模是二十五萬人馬,再多了錢餉都不大夠,糧食哪里來。
趙構讓岳飛的御前西岳大軍趕緊站穩了襄陽,便是穩固荊襄的重要一步,這個意義可就大了。
襄陽在金軍手里時,連荊州都不牢固,民間守著天然的肥沃地方,卻連地都不能安心的種。趙構將襄陽一占,那么江漢平原便處于襄陽至鄂州之間、一條漢江的屏衛之下,往北又策應著陜州張德遠,整片棋可就都搞活了。
借著這個短暫的機會,真要固一固后方了。
此時的江漢平原可不是米糧之倉,連年的戰火已讓那里一片荒蕪,人稱“百里荒原”①,經濟相當的落后,好地都荒著,更別說有些地段根本沒精力開發,荒湖蘆蕩多于農田,虎蟲巨盜出沒。
讓趙構意外的是,銀青光祿大夫李綱并未急著返回臨安。
這個老頭兒已經在沒有任命的情況下,將自己綁在了荊襄制置使司,一直隨著西岳華山大軍行動。
百里荒原,理所當然要歸荊襄制置使司來開發治理。
李綱已將郾城移交予張伯英,人趕到襄陽與岳飛匯合去了,他在信中對皇帝說了開發百里荒原的打算,要讓它成為軍糧基地。
不然等著兩國戰事再起,大宋后方的供給可就太不便了。
趙構復信,同意李綱的計劃。
也未加思索,便同意了岳飛和牛皋的請求,將荊門軍留守司的兩千馬步軍,劃入西岳大軍。
牛皋升為統制,率所部隨李綱入駐百里荒原,開墾荒地,整頓當地治安。
此時那份滯壓下來的旨意便適時發出,趙構任李綱為荊襄制置正使,岳飛仍為副使,但御前西岳大軍的代理軍帥也順便扶正了。
西岳大軍的回應是,岳飛率中軍鎮守襄陽,令左軍都統制高寵越漢江進入唐州,右軍都統制張憲進駐桐柏山和岳西一帶,占據武勝關、虎頭關等要地,在不算鞏固的漢江中下游東部地帶加以強化。
西岳軍內這樣的布署,無須皇帝指使,但軍情報至建康時,居然大合圣意。
華山三軍不但自成犄角,拱衛著李綱牛皋部在后方的治理行動,而且高寵張憲兩部也是伏牛山的左右翼,可以與張伯英遙相呼應。
看來西岳在領會皇帝的意圖上還行。
如此一來,偏偏是劉平叔的北岳大軍獨出至汴梁,與陜州張德遠在更大的范圍內看似有些聯系,事實上離的過遠,彼此都有些不穩固。
但這種前虛后實的陣式就是趙構想要的,他要做出一種心滿意足的姿態來,近期根本無意于更大的圖謀,也好讓完顏宗翰在上京放心做自己的事情。
為此,劉平叔那里就須要專門叮囑一番,而且要鄭重其事的。
要讓他深刻認請自身的真實能力,更主要的是,劉大帥要深刻認識九哥皇帝陛下的戰略意圖,可千萬別被幾場勝利弄的沾沾自喜,更不可過河冒進,最后拿不著什么,再惹回一身腥,還給完顏宗翰搭一把手。
吳芍藥回到臨安后,便將御前日常所用之物派人送到建康來,里面自有個重器——金牌,趙構要給劉大帥先使一把,點撥他一下子。
這些日子潘賢妃在建康,圣寵頻頻,身份上也高著兩個在建康的婉儀,皇帝陛下身邊日常的起居等事,也輪不到別人插手。
聽說陛下又要傳旨,王妟便拉著詹七娘一起來請令,要做欽差。
趙構猜王妟要躲開賢妃。賢妃受寵,貴妃的嫡系自然不舒服,這個女子有些脾氣,但礙于身份又不能有什么表示,躲開是很自然的。
而詹七娘是余杭一帶的人,沒去過汴梁,韓州也沒去過,此時要出去一趟的心情可想而知很迫切。
這些日子趙構心情好,準了,送個金牌能是多大的事。
詹七娘忍不住跳起來,“多謝陛下!”
本來趙構和劉平叔也沒有洋洋萬言要講,在哪里部署一架床弩,安個射壘也不必他操心,就是敦促一下的事情。
旨意不怎么嚇人,但兩個婉儀,再拿著重器可夠嚇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