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鼎天賦機略,謀事縝密,聞言沉思片刻,說道,“這件事情雖說與陛下相關,但我們絕不能將陛下牽連進來,眼下陛下還在建康,這件事我們隨時都可以做起來!”
眾人點頭,事情漸有眉目。
趙鼎說,“陛下全部的精力都放在戰事上,我們對馮益的彈劾也不必正式,因而奏章也不必送往建康,不然讓陛下如何處置?豈不過早將陛下推到前面來了!”
常同說,“要讓陛下不知,便將這份彈劾狀呈予太上!連吳娘子都不叫知道。”
趙鼎鼓掌道,“正是!總歸這父子倆都住在天眷大宅,我們就請太上作個處置吧,而且這件事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以示我們是聞訊而動的,完全是出于公心。”
常同說道,“這就需要諸位中有個人站出來,去天眷大宅呈遞這個彈劾馮益的狀子,然后由我和趙史臺打第二陣!”
聽到要選出頭的人,另幾個人有些吞吐。
職位都不高,萬一將來這件事鬧大了再驚動了陛下的話,陛下會不會因為隱疾被披露出來而惱羞成怒,會不會說這個遞狀子的人沒事找事?
這不是沒有可能啊,陛下肯冒那么大的風險去韓州,他和父兄的情意之深可以說天下無出其右,別等到了最后,陛下動不了趙桓,再一怒之下將遞彈劾狀的、被彈劾的一塊拉出去砍了。
我們職小位卑,有些時候還不如個閣長啊!
殿中侍御史常同,數次以目光鼓勵著一位官員,讓他先表態,官員不能不吱聲了,于是遲疑著說道,“請容下官回去仔細考慮一番,措辭真是個大問題。”
就如同幾個人商量好了,要一起去一個地方,目的地和任務都清楚了,但是誰都不肯邁第一步。
趙鼎和常同對視一眼,今天的私議有點成效,再坐下去卻沒什么意思了。
兩人還不能表現的泄氣,那樣將干擾另幾人的決心,趙鼎起身說,“嗯,你先回去盡快考慮周密,我和常史臺等你的消息。”
估計著三五天不會等來什么消息了,常同暗道,著急也沒有用。
從三樓下來,幾個人到外面取馬,看到兩駕車子剛剛駛入進來,車簾兒先后一挑,兩位容顏悄麗的女子從里面探出身來。
別人還未認準這兩人是誰,趙鼎已然搶步上前,笑呵呵的拱手問候道,“真是巧了,原來是張夫人和梁夫人,誰不知兩位是臨安城數一數二的巾幗領袖,倒叫趙某同時幸遇了。”
常同這才認出,來的一個是張伯英的側室張秾,一個是韓世忠的夫人梁紅玉,連忙拉著其他人上前打招呼。
梁紅玉還禮道,“原來是兩位臺尊,怎么能這樣夸獎我們姐妹。”
張秾笑著說,“是呀,若說到巾幗領袖我們哪里夠的上?難道趙史臺沒見過大內里的吳娘子么?還有邢娘子,她們才是巾幗領袖。”
趙鼎問,“兩位娘子來此是要小酌的?張、韓兩位大帥率中岳和東岳大軍征戰于外,兩位娘子雍容閑適于內,真是吉兆!”
張娘子客氣著,問道,“兩位臺尊怎么這么早就離開呢?”
趙鼎知道馮益和張伯英的那段過節,就想讓這位張娘子知道一下,他略略近前一步,低聲說道,“唉!馮益于河北山東收購白鴿,還大肆宣揚是為了治療陛下的隱疾!老夫和幾位知交商議要怎么彈劾他呢!”
張秾稍稍一怔,便同樣低聲說,“這種事我們小女子不懂,也幫不上忙,但誰不知大內只有蔽日的金烏,哪里還有地方養什么白鴿?不過,御史臺出面必非小事,奴家或可將之宛轉的回稟給吳貴妃知道。”
趙鼎暗忖,她們女子之間私下里傳一下也好,這樣吳娘子就也知道了,說不定大內嚅的這些女子更會痛恨馮益污蔑陛下。
于是問道,“娘子見吳貴妃可還方便?”
張秾指指梁紅玉,對趙鼎說,“貴妃娘子高看我們兩姐妹,今日奴家和梁姐姐來此,便是事先籌劃準備一下,要與貴妃娘子在這里義結金蘭……全是姐妹之間的私事……”
她本想提醒趙鼎,這是姐妹的私事,不必聲張,但無疑也能給趙鼎打打氣。
誰知趙鼎正要給另外的幾個人打氣,聞言不等張秾說完,便朗聲笑道,“這就稱得上一段佳話了,原來二位要和吳貴妃娘子結成姐妹,這便不是一句雍容閑適能夠概括的了,因為你們必將給御前東岳和中岳大軍注入無形的力量!”
張秾怪趙鼎聲張了,朝趙鼎丟個白眼,作不滿嗔怪之狀,然后不理樂呵呵的御史中丞,拉著梁紅玉走進去了。
再看另幾個人,面色上不知什么時候浮上來決絕之氣,先前還說要回家考慮一番的那位官員道,“趙史臺你放心,明日下官便將彈劾狀遞入天眷大宅!”
八月初,九哥皇帝陛下依然滯留于建康不能脫身,搖控著汴梁的北岳大軍日夜強化防務,以防金軍反撲。
同時,被西岳華山大軍高寵部圍困在伏牛山的三萬金軍,雖說油水榨得快差不多了,但還是一大塊肉,體量還是很大。
是滅之?是收之?
如要滅掉這三萬虛弱的金軍,只須將他們放出伏牛山,在開闊地來一場大砍殺也就是了,也不知道九哥皇帝陛下是怎么想的。
斜也剛剛鎩羽而歸,連北方的天氣也都炎熱起來,誰都知道這個月金軍卷土重來好像不大可能了,難道皇帝就想以此為借口,作為他不回臨安的理由?
朝堂內外人們都私下里嘀咕,嘀咕之余也都不閑著。
八月上旬旬尾,以刑部尚書胡少伋、同知樞密院事周望為首的十多名官員聯名上書二圣,請他們移駕汴梁故都,二圣如若成行,必將彰顯王化之回歸,并極大的鼓舞汴梁軍民。
挑頭兒的這兩個人很有意思。
胡少伋主管刑部,雖說早已老邁不堪,但是一般人覺著他身上還帶著幾絲肅殺之氣;另一個周望雖說出自于樞密院里的文職,但是怎么說也是管軍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