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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0章 赤私歷

  其實這種事情縣令早就知道,因為每月,該小吏還要將賣契紙所得來的錢按比例上繳縣里三分之二。

  該小吏死于非命,他老爹生的白白胖胖,也可惜了這個人了,聽說以前,老先生每日就是握著水煙袋,拄著藤杖觀花賞鳥,一句硬話都不與人說,更不要說與人紅臉的事了。

  可惜了這么好的人,卻硬是讓匪眾吊死在院子中的一棵樹上,把掛他的樹枝都壓斷了。

  如果說這棵樹早一會折斷,興許人還能緩過氣兒來,可惜斷晚了,小吏的老婆、女兒都被亂匪給帶走了。

  朱勝非在《湖北布新法奏折一》中寫道,“監縣之吏以此法白賺公事錢,全都出自于推獄之手,掠人肌膚,壞人家業,然后終飽私囊。更有甚者,有懷疑乾德縣上推兩三任縣令,在離任時均將私庫中存留的錢物席卷而走。”

  因為現有的私歷中記下來的財物,只能對應上本任,但私底下橫加科斂的法子,卻是好幾任一直延續下來的。

  本來九哥皇帝陛下已經免了湖北的租子,但是眼下來看,朝廷所免該縣的新苗米不但可以如數上供,剩下來的還不計勝數。

  朱勝非提請:為避免民餓激起,是否可以立即將多余的糧食就地賑濟,按當初的赤歷所記,每一戶應繳多少,實際多繳了多少,將多收的余米計算比例放還。

  張伯英大膽,其實這件事已經在做了,平亂大計,總不能前頭平著,后頭亂著,反正本已免除的租子也收到手了,朱勝非反過來替張伯英開脫。

  說大軍若非趕到的快,沅江縣的縣令就快餓死了。

  即便如此,他在后衙里蹲著煮稀米湯時,面對沖進來的亂匪時也寧死不屈,大義凜然的罵他們是害群之馬,說大敵當前若不是他們搗亂,張大帥幾萬人馬此時就在殺金軍了。

  縣里就只有一本赤歷,也沒發現縣府的私庫,縣令那身官服都打著好幾張補丁,亂匪在縣令住處沒有找到一點好處,氣的一腳踢翻了縣令快煮開了的稀粥米湯,還扔給縣令兩口袋米。

  看起來這個縣令也是個經常犯軸的人,腦瓜子不全面,愣是把兩袋子米自已扛到張伯英的帥帳中,累的氣喘吁吁幾近虛脫。

  張伯英說,“你再把米扛回去吧,本帥聽說你大罵亂匪把他們罵走了,這些亂匪羞愧的,愣是在貴縣一日未留就跑了,省了本帥動刀子……算了吧,本帥看你快沒力氣了,派人替你扛回去。”

  但是張大帥對他說,“你也不是沒毛病,聽說你經常苛扣屬下的官俸,是不是已經累月未支付過他們工錢了?”

  縣令說,“下官的官俸也數月未領了,朱相爺前兩個月從這里安撫,我們就是拿自己的俸錢招待了朱相爺。”

  朱勝非沒說自己的事兒,但他擔心,克扣官俸的結果,自然屬吏們要自已想辦法生存,不可能總是煮湯度日。

  豈不要驅趕著個別的人去貪?

  沅江是宋室趕到江南以后才辟置的一座縣,縣令也是新到任的,而武陵則不同,不但置有赤歷、私歷,就連附加征收租稅的法門也多的令人吃驚。

  手法之一就是走漏租稅,有一部分人不繳租,造成了稅產流失,減少。縣府或再朝其他在籍戶均攤,或以附加之法彌補損失,有勢力的人家種田而不納賦,他們的負擔被轉嫁到了其他民戶頭上。

  手法之二就是利用其特殊身份,不交納附加的征斂。此類征斂本就上不得臺面,平民更不知道少收了誰的。

  手法之三就是利用地方上租法的混亂,互相勾結抗拒官賦,豪家富室憑氣勢而不輸官租,下戶貧民畏懼追究而重復納租”。

  該縣官員不納賦租者,更是屢屢見之,朱勝非說,該縣的軍政賑濟等必要開支屢遭削減,縣衙的基本職能已幾乎癱瘓了。

  除去官吏的俸祿以外,州縣財政主要的開支項目,還包括地方軍費與賑濟兩個大項,其中軍費開支負擔最重。

  地方財政吃緊,軍政建設不免受到影響,有些人的法子就是削減軍額,或減扣軍餉,以至兵卒逃亡,甚至激起兵變。

  如遇荒年賑災,大宋的地方賑濟機構是常平倉與義倉,但不知從何時起,常平、義倉名不符實,常常被挪充經費。

  隨著地方財政不斷惡化,鄉里的義倉逐漸萎縮,幾乎辦不下去,慢慢的只好移到縣里辦,再慢慢的縣里義倉也辦不下去,只好移到州里做做樣子。

  武陵居然就在義倉米的征收上加收斛面、耗剩,將義舉變成橫斂,大肆加收。

  但奇怪的是,鐘相手下的亂匪們打開了義倉去看時,里面空空如野,連只老鼠洞都沒有,庫中只有幾排貨架子。

  這只是說的義倉,而該縣的常平錢米,用處就是大公使庫,公事上的迎來送往,接待辦宴,官員們隨時可以從倉里調出取用。

  而“饑民艱食,則坐視而無以加賑①,名為常平,卻只備州郡自身之急缺,至于養孤濟遺等方面的事情,就沒精力再管了。”

  武陵令帶著許多手下一夜之間都跑光了,別說張伯英,牛皋和李綱來的時候就沒見到這些人,他們的家宅幾乎被一無所獲的憤怒亂匪砸爛了,要不然也不會在夾壁里掘到數不清的金銀和銅錢。

  亂匪將這些好東西裝車要走時,張伯英的先頭人馬便攆上來了,攆的他們慌不擇路,丟下大車小輛鉆了山林子,東西被張伯英和朱勝非所得。

  武陵縣務廢弛還有個表現,就是對災荒年份的租賦減免常不執行,底下訴旱訴澇,縣里一概不受理,也不往州里報備。

  究其原因,在于荒年減免的數額,大多在上供的正額里減去了,縣里賴以生存的糧物,其實在朝廷的減免中得不到一丁點好處。

  因此當地人說,縣里對給百姓的賑濟讓利分寸必較,如同割身上的肉,還三令五申的脅底下的諸鄉,諸村,諸邑,不得申報旱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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