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韓州時,如果金國皇帝對曹侍郎呈上去的底稿皺皺眉,表示一下厭惡、不認可,或者斥責他讓他再修改一下,曹侍郎完全可以將這道圣旨改的很體面。
那么今日他要面臨的可能是另一種體面。
但曹侍郎夾雜了私心的應制,不但受到了吳乞買的賞識,還因此得到了升職。
當一個人認為自己不會敗、可以為所欲為的時候,他就已經敗了。
又一次宣旨聲打斷了曹侍郎的思緒,這次重昏侯又是用干巴巴的幾句話,剝奪了金國皇帝的修容,要想活命她就不能反抗。
金國皇帝沒有吱聲兒,也許是沒有力氣了,也許是認命了,只有一匹布重重的砸在干草里。
布也一匹匹的砸在侍郎的心頭上,震撼著他,讓他成為一位冥想者,他不知這是不是吳乞買人生中最黑暗的時刻,難道這就是他的終極大運?
吳乞買的修容被重昏侯配給了趙十四哥,徐王趙棣。
修儀沒有接到旨意,因為重昏侯的下一道旨意越過了她,是涉及到昭媛的,位份只高過了修儀一階,趙家兄弟看不上,修儀不知該慶幸還是羞愧。
內侍念道,“大宋國重昏侯閣下,敕金國皇帝吳乞買:將汝之昭媛,配給太上之十二子——莘王趙植……本侯可憐汝窮途末路,對本侯的要求還從來不敢拒絕,這都是汝在上京教育他們的結果,本侯便準許汝從嫁嬪之事中得些好處!”
又一匹白布扔進牢里去了,吳乞買是沒有拒絕,更沒有暴怒,他敢跳起來的話,兩個身強力壯的獄卒立刻會撲上來,像摁一只羊一樣帶給他另一次羞辱。
看來重昏侯就根本沒拿自己是復位的皇帝,他在詔書中不厭其煩的一遍遍的向吳乞買重復著:他是大宋國的“重昏侯閣下”。
兩刻鐘后,“大宋國重昏侯閣下,敕金國皇帝吳乞買:將汝之昭容,配給太上之十一子——祁王趙模……本侯可憐汝窮途末路,對本侯的要求還從來不敢拒絕,這都是汝在上京教育她們的結果,本侯便準許汝從嫁嬪之事中得些好處!”
金國皇帝敕封的重昏侯,一遍遍的給金國皇帝下達敕書,將吳乞買的九嬪只遺下了充容和修儀,其他的七個人全都奪走了,昭儀的去向是投奔了趙七哥,濟王趙栩。
吳乞買終于在隔壁拼盡著最后的力氣罵道,“趙桓——你不是人——!”
傳旨的內侍回敬道,“金國皇帝,你忘了自己在上京做過的事了嗎,忘了自已手下在汴梁做過的事了嗎?他是重昏侯不會有功夫聽你吼的……你還是快點接旨吧,別找不自在。”
吳乞買知道,內侍再往下傳旨就是針對他的四妃了,元妃被完顏妟第一個不聲不響的接走了,現在回想一下卻是吳乞買好接受的一次。
吳乞買擔心的是,重昏侯的旨意最終會指向他的皇后,傳旨的內侍依然每隔兩刻左右便會走進來一次,吳乞買把那道換湯不換藥的詔書都快背下來了。
賢妃給了六哥——景王趙杞。
德妃給了五哥——肅王趙樞。
淑妃給了三哥——鄆王趙楷。
被內侍念到的賢妃、德妃和淑妃也沒有絲毫的反抗,吳乞買只聽到牢門打開后,三個人就默默的走出去,腳步聲一下一下遠去。
吳乞買在牢里關的時間太漫長了,她們在這一個半月的囚禁時光里,整日面對徒壁竹席,一定把什么都想好了。
她們指靠不上吳乞買了,難道每個女人都要為吳乞買的失敗去死?她們只是吳乞買的附庸,她們不是皇后,代表不了一國女子的臉面。
吳乞買不怪她們,她們的天性從來就不是去戰斗的,上天讓她們降臨人間是來生養和撫育男人,再讓他們去戰斗的。
她們愛慕強力,追逐有強力者,這樣便可以保護她們完成天降的使命。
她們可以裝點男人勝利的榮耀,對等的,為什么不可以在他們失敗時給他們裝點一下恥辱,那就快點兒走吧。
吳乞買覺著自己也該平靜的面對這一切了。
二太子完顏宗望在攻破汴梁后,每次在營外迎來送往,他的身后總會跟著成百的美貌的宋國女子,難道要求她們為了昏德公和重昏侯的無能都去死?
宋室北上抵達上京后,吳乞買沒見到過趙家二哥、八哥、十哥和十三哥,他聽說這些人都是在靖康年以前早夭了。
吳乞買對照著宋室北上名冊,也沒見到趙家十七哥、二十一哥、二十三哥、二十五哥,名冊上有他們,但這些人在離開汴梁后,在半途中都被他的手下折磨死了。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漏了網的趙老九,趙家這些兄弟們也許還要陸續的在北國死去,而且伴隨著趙老九在南方的持續反抗,身處北國的趙家的這些女人注定還會承受更多的意想不到的恥辱。
但是因為趙老九的橫空出世,好多人都從噩運里逃脫了,結局一下子反轉了。
區別是,昏德公和重昏侯的無能讓舉國的人承擔了惡果,而這對父子卻活了下來,而吳乞買縱容他的手下害死了很多人,惡果都由吳乞買一個人承擔了。
吳乞買還剩了一位貴妃,趙家兄弟里也只剩下了一位趙老大。
他產生了僥幸,也許重昏侯的報復行為就到他的貴妃而止,重昏侯已經沒兄弟了,幸好趙家兄弟在北國多死了一個。
傳旨內侍又宣布說,重昏侯將吳乞買的貴妃自取了,貴妃走了出去。前前后后,重昏侯宣旨十一次,帶走了十一個人,扔回來十一匹白布。
在韓州時,吳乞買在勞軍的途中順便取了重昏侯的一位妹子,給他扔下了十匹從宋國搶來的良絹。在臨安,睚眥必報的重昏侯搶走了吳乞買十一個妃嬪,給他扔下了十一匹自產的白布。
還不厭其煩的重復:本侯準許汝從嫁嬪之事中得些好處!
原來靠著女人去抵擋惡運,獲得茍延殘喘,才是一個男人最大的恥辱。如果這個男人曾是金國至高無上、擁有最強力量的皇帝呢?
然而吳乞買聽到又有腳步聲從過道外傳來了!他坐在牢間里,從一直站在門外的王管家驚恐的臉上知道,重昏侯又來傳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