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康王正在專注的看著自己,曾班赧然道,“小臣要一雪前恥!此次誓與泰州共存亡,城在人在。”
站在眼前的可是個動不動就跑的人,康王問道,“曾大人因何這么說了?”
曾班道,“君王敢戰,入韓州只身擒賊,我何惜區區一身,有死而已。”
康王頻頻點著頭對他道,“人豈可輕易言死,曾大人只是不擅長作戰罷了,難道你的泰州治內就沒有幾個懂打仗的人?”
曾班道,“有倒是有,只是小臣也用不上他。”
吳娘子奇怪,怎么有能戰的卻用不上,“是誰?難道他不愿意為朝廷效力?”
曾班說,“不是他不愿意為朝廷效力,五月初時,小臣曾舉薦此人提點泰州軍馬,如蒙朝廷準許,那么他手下還有五千多人亦可入軍,泰州防衛力量也就又增強了,可是……小臣后來才知道,五月時康王殿下和吳娘子正在韓州,哪里見的到小臣的奏章。”
趙構問,“那時朝中是誰回復的你?為何又不允許呢?”
曾班道,“小臣聽說是同知樞密院事周大人不同意,附議的有參知政事范大人,還有同簽書樞密院事呂大人。”
趙構知道他說的一個是周望,一個是范覺民,一個是呂元直。
是這三個人否決了曾班的舉薦人選,康王殿下不禁十分的好奇,挑了一下眉毛問道,“那么曾大人你舉薦了何人?”
曾班說,他舉薦的是張榮,人稱“張敵萬”,原來是山東水泊梁山亂匪,金軍南下后,張榮召集義軍抵抗金軍,從山東邊打邊撤,壯大到五千人,最后到了泰州地面。
當時進攻泰州的是金將完顏昌的數萬人馬。
張榮避其鋒芒,初戰樊良,再戰白馬,將完顏昌一步步引到了通州地面,然后又將之誘至了通州南部的縮頭湖,利用沼澤地帶金軍行動不利,在那里大敗了完顏昌。
通州還在泰州之南,再往南是一片死地,左靠著大江,右后都是茫茫的大海,萬一失利的話,張榮這五千人也就再也沒地方可退,必被完顏昌數萬人馬圍殲。
能這樣安排戰法并且還能取勝的人,其膽識和勇力,注定有異于常人。
但不必曾班再往下說,康王也知道曾班的提薦,為什么會被朝中三位大員意見如此一致的否決掉——因為張榮的出身曾是梁山匪寇。
本朝抑武是國策,但更加防止民變,提防張榮這類人一向甚過防火,鎮壓起來更是毫不留情,范覺民、呂元直行政時各具本事,政見也不全相同,但在這種事上,態度出奇的一致。
張榮從山東一直打到了泰州,無糧無餉依然在戰斗,難道他不比戚方強?
同樣是從山東跑出來的淄州守將李成,一仗未打,便將防地拱手丟給了金將烏林答泰,領著殘兵化身為匪回身侵犯宿州。去年九月,周望收降了李成,趙構還特地撥絹兩萬匹賜給了他,任命他為宿州大提舉使,然而金軍一追過來,李成又叛亂了,還攻陷了滁州,此時也不知流躥到哪里了。
周望可以收降李成,卻堅決拒絕張榮,趙構不知張榮此時在哪里。
曾班派去取帳目的人趕回來了,一本本的呈給了康王,康王翻著細看,感覺泰州的帳目比揚州清楚的多,各鄉鎮要轉移的老幼姓名一一在錄,并有里正核實之后簽名。
康王就在城門下翻看帳目,一邊問道,“這個張榮有多大年紀?”
曾班說四十歲上下,擅長使一對銅杵,功夫很好,曾班舉薦張榮未獲朝廷通過,沒敢和張榮說這件事,此時他與手下五千人集結于縮頭湖水寨,并不擾民。
康王看著帳目說,“能混出個張敵萬的名頭,功夫豈能差的了?”他不看了,將帳目還給曾班,讓他去取紙筆。
不一會兒,紙筆取到。
康王將紙鋪于腿上,蘸著墨給大哥寫奏章,邊寫邊對曾班說道,“舉薦一次不成,咱就舉薦兩次!本王舉薦曾大人為通泰兩州鎮撫使,張榮為泰州防御使,他手下的五千人一并劃入泰州官軍,朝廷給餉,不知曾大人意下如何?”
康王親自舉薦個人,那還能有差?曾班喜出望外,連聲道,“小臣有張敵萬相助,守起泰州來我的心一定會放在肚子里了!”
很快,康王的奏章寫好了,落了款,再拿出金印來“啪”的一下蓋上,遞給曾班說,“本王就不另差人了,曾大人你派個人送到天眷大宅去吧,再由你去通知張榮,速率人馬到泰州上任。”
去取帳目的官員一見大事在城門下就定了,回稟道,“卑職已經吩咐府衙備好了飯,請九大王、吳娘子入城吧。”
康王道,“本王行程急迫要盡快趕到汴梁去,就不必入城了,這就走。”
曾班急的說道,“已經到了飯點,大王怎么好不入城?酒雖不是好酒,但小臣很想敬大王一杯。”
康王搖手不讓曾班往下說,對他道,“曾大人有張榮輔佐,料想再也不必到處跑了,等我們圓滿完成此行,本王和吳娘子、楊將軍一定來討你的酒水。”
康王不入城,說明他對泰州放心,曾班大受感動。
原本他還以為康王是來找舊帳的呢,郭仲威的死讓曾班有過短暫的揣測,僅僅因為政務上的懈怠又怎么會掉了腦袋?多半就是清的老帳。
為此,曾班對自己的結局心里都沒有底,他在泰州跑了可不是一回啊。
誰知康王一個字未提過去的事情,還幫他舉薦了張榮。
康王招呼手下人馬立刻起程,曾班依依不舍的帶著官員相送,心里頭熱乎乎的,不知說點兒什么好。
康王悄悄對他說道,“曾大人你不必對過去的事執念不忘,那也不算什么,本王不是也跑過么?”
曾班連忙看康王的神情,發現他說的很認真,“不能打仗又不是曾大人你的毛病,曾大人當時若硬扛著和金軍作戰,也許本王今天就見不到一位良臣了。”
曾班一下子喉中見哽,眼圈兒也紅了。
不覺送出來十多里,見沿途稻浪起伏,已有整村的青壯開始收割了,康王拱手道,“曾大人,后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