鞏縣八陵埋著宋室自宣祖以下八位皇帝①,僅一個永泰陵花費便不算小,再往前由于國力還強一些,注定手腳還要大。
仁宗皇帝的永昭陵,曾經調集了全國的能工巧匠無數,僅修陵軍士就是五萬人,耗銀五十萬兩,錢一百五十萬貫,絲絹二百五十萬匹,耗費占了當時國庫年收入的一半。
可以想像這些陵寢加在一起是什么規模。
愈行愈近,趙構內心中的感慨愈盛,永泰陵修建之后二十五年金軍就殺過來了,當年西路的完顏宗翰所領的人馬,恰恰經過了永安縣和鞏縣一帶,孟津和虎牢關也沒擋住他們,看來舉政治國,又要在德又要在險,簡直缺一不可。
不知這座足以媲美汴梁皇城的陵區會不會也遭到了涂炭,康王馬上加鞭,催促著手下兩百人加快了行程,連晚上也舉著火把行上半夜,直到在山林中見到了一處破敗無人的寺院,才命令進入宿營。
在這里一見到寺院建筑,說明陵區快到了。
大宋既崇道又尚佛,好些依賴陵區生活的僧道,在這里建了數不清的寺院道觀,太平年景總有求子拜佛的善男信女們不絕于道,再加上當地還有柏子戶②,使這里又莊嚴肅穆,又仙氣很足,到處鐘聲香氣,不致于讓人感到陰森可畏。
但是,眼前這座燈火人氣俱無的寺院,恰恰就給了人以陰森可畏的氣氛,兩百男女侍衛們按令入內,本要打掃一番,卻發現龕案破損,到處積塵半寸多厚,即使掃掉了也難以躺下。
最后,只好在前后兩廳掃了一大塊空地,再從寺外割來茅草一鋪,打算湊合半夜,為防止走水,人們連火也不點就坐下來休息,女侍衛們坐靠于內殿,男侍衛們擠于外間。
剛剛安靜下來,就聽著寺院外邊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
趙構的心情很不好,有種不祥的預感,但看到身邊這些隨自己跑出來的侍衛們個個都很疲勞,卻也不能表現出來。
不過今晚有幾個人的心情卻很好,一個是八王妃斡勒妹,一個是元妃兀顏彤,還有一個是岳雷,還有一個余麗燕。
這次趕到汴梁來,一路上吃住條件最不好的恰恰是到了汴梁之后,康王領著他們先住的景靈宮,后住的破寺院,但對于斡勒妹和兀顏彤來說,宿在這處寺院就比景靈宮還有意思。
在景靈宮的時候,康王沒功夫和她們說句話,與吳娘子和王妟朱鳳英等人也是分殿休息的,而此時,因為地方太狹窄,所有的人都擠到一起來了,人很多又不害怕。
吳娘子和康王靠在一起,她身旁是王妟,康王的另一邊正是斡勒妹,雨氣帶著涼意撲入殿堂中來,斡勒妹就大膽的倚到了康王的另一邊取暖。
岳雷和余麗燕坐在一起,這小子也很興奮,話中常提到馬上要到的陵園,反正也沒事,其實好多人與其說都想聽陵園,還不如說想聽康王說話。
正是基于剛才的那個想法,康王也不想掃大家的興,便在寺外的雨聲中,低聲的說起來。
皇帝嘛,生前要住皇宮,駕崩以后要住陵宮,所以陵園的建筑在大致結構上如同皇宮是一樣的,四周建有護神墻,神墻四角上有角闕,四面墻的正中間都開門,門的兩側設有闕臺。
進入皇宮時有三道城門把守,進入皇陵也同樣有鵲門、乳門、神門三道關口。
但是走進去的大道就不能說是御道了,皇帝在世走的路才是御道,駕崩后要進入寢陵的路叫作神道。
神道兩側對稱排列著各種各樣的石像,殿宇建的鱗次櫛比,星羅棋布,到處松柏如海,寺觀遍地,就像到了仙境一般了。
斡勒妹感覺元妃在黑暗中一直往她身上擠,像是想聽的更清楚一些,那她就不由自主的再往康王的身上擠,暗道我在金國見的人不少,但真像康王這樣年輕便有這樣見識的人,卻一個也沒有。
再想想自從韓州登船之后,自己可真沒有做過令康王討厭的事情,聽著聽著康王話音漸稀,模糊的看到吳娘子伏在康王的腿上了,王妟伏在吳娘子的背上,余麗燕在康王身后的不遠處和朱鳳英背靠背坐著,岳雷抱著他的槍,枕在余麗燕的腿上睡著了。
侍衛們或坐或臥,漸漸的呼吸聲也平穩了,寺外雨聲不停。
這一夜。胙城。
越營逃走的五十多金軍被劉平叔毫不客氣的射殺在營外,這件事深深的觸動了賽里和設野馬,這是不拿人當人看啊,不給飯吃豬也得跳欄。
這一夜,康王夜宿破廟,賽里和設野馬不掌燈火,悄悄將手下招集起來,一個月的功夫所有人都養糠了,本以為趙構很快會趕到汴梁,到了也會客客氣氣的接待他們和兩位帝姬,誰知耽擱了一個月才到,又是一副六親不認的嘴臉。
伏牛山三萬人愛咋咋嘀,顧不上算計他們了,先回去要緊。
這個決定下的很快,當初過黃河的時候,賽里和設野馬的那份沖天的決心,以及種種于已有利的推演儼然不是那么回事,被康王一句“潑出去的水”澆的稀巴爛。
再想想趙構急匆匆的趕去了鞏縣,那就更是越想越沒有把握。
天會四年十一月十五日,賽里和設野馬隨著大勃極烈自孟津渡過黃河,十七日便搶掠并焚燒了會圣宮,將里面供著的宋國太祖、太宗、真宗的三圣御容全砸了。
永安、鞏縣宋軍聞風而降,二十七日大勃極烈帶他們察看過諸陵,敢說大勃極烈那時便產生了搶掠的念頭,但那時候的目標是汴梁,宗翰還下令禁止諸軍搶掠陵廟器物。
當年閏十一月二十五日,金兵攻陷東京以后勝局已定,大勃極烈退兵又專門走的來路,也就開始了對永安諸陵的搶掠。
賽里和設野馬帶著部下參與哄搶地宮、獻殿及各處禪院里的金銀玉器、古玩字畫、臨走前又挖墳掘墓好幾座。
這一夜要是再不走,等趙構從鞏縣返回,那可就誰也別想走了,寨外劉平叔的弓弩雖然厲害,總要比怒火沖天的趙構好對付一點,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