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平叔說,“康王來了汴梁是該去看一看,將它好好的修繕一下。”
趙構道,“興許里面還剩了些怕被磕碰之物,如果有的話將它們集中于某一殿中封存起來,其他地方處全都開辟出來,用作軍械庫,糧草庫,醫院,碾藥坊,軍營。”
劉平叔說道,“只有大王可以做這個決定,臣已有此想,可不敢說呀!”
趙構道,“將來若受父兄埋怨,有愧于列祖,那就只管朝孤王來吧,只要有利于破滅金軍,孤王想這也是父兄之宏愿。”
兩人在城上繞到西水門時,看到了城外的戰俘營,因為就設在護城河邊,臨時加設的柵欄,康王和劉平叔居高臨下看的清清楚楚。
西岳軍左軍都統制高寵,正陪著王妟、余麗燕,斡勒妹、兀顏彤等人巡視鶻沙虎的這些繳了械的俘虜。
從伏牛山押回來的這三萬人,身上的軍衣全都扒下去了,人人換上了常服,儼然是普通的百姓。
劉平叔在城上說,“不知‘設野馬’和‘六帝姬’過河后怎么樣了,開州便是頭一關,不過西岳左、右軍的高寵將軍和張憲將軍都立有奇功,臣想這次中軍的酈瓊一定會不遺余力,他曾是臣的部下,本事和義氣均可圈可點。”
而且酈瓊和設野馬都是使著一桿大刀,兩人身量和個頭都很相近,除了酈瓊的年紀比設野馬大一些,不知開州的那個劉猊會不會起疑。
趙構哼了一聲道,“兵不厭詐,劉彥游遇到了我們,他就該改名為劉夢游,孤王要叫他在九月初九那天夢斷歸西!”
城外的營內,已有兩三百俘虜從人群里被挑出來,正在王婉儀的面前列隊,隨后,被一隊西岳軍士押著,往西水門下走來。
趙構和劉平叔就站在西水門的城上,王妟和余麗燕、斡勒妹、兀顏彤騎著馬,往城門處一拐,不約而同都仰頭看到了城頭上的康王,另三人還無所表示,斡勒妹在馬上率先揮著手沖他喊道,“大王!”
她聲音清脆而又含著十分的熱切,一張俏臉正仰頭看著他,趙構不由自主的心頭一動,朗聲問她道,“你們這是要做什么呀?”
斡勒妹指指身后說道,“只要當年進過汴城的,我們想分批領他們入城悔過!”
劉平叔不以為然,在康王的身后嘀咕道,“這有什么用?念念經便能成神嗎?要依著我便勒令他們在汴梁城中終生苦役,以贖當年妄行之罪。”
趙構說,那怎么行,城中人馬還要再精減呢。
正說著,王妟等人帶著三百金俘已經進了西水門,卻被一大群忽然自發聚集起來的城中居民阻住了去路,紛紛喊道,“不許他們進城!他們干嘛來!”
大街小巷的人都在往西水門下匯集,挎著籃子的婦女,擔著擔子的大哥,推著獨輪車的小販兒,在入城大道上擠的水泄不通,“強盜們!滾出去!”
“滾出去!”
王妟提馬上前與眾人解釋,但她的話音已被漸漸鼎沸起來的呼喊聲淹沒了,人們拄著扁擔鋤頭,在地上紛亂的磕頓著,軍士們維持秩序也不大管用,有人喊道,“我見過她們,康王入城時和吳娘子一起進來的,為什么替他們這些強盜說話!”
“有個軍爺說她是金國公主!”
“還有她身后的那個,都說她是金國哪個太子的小寡婦!”
這一句話便在人群中炸開了,“都打出去!上次她們入城誰都不知道,知道的也是看了康王和吳娘子的面子!”
拿扁擔的沖不過去,但菜葉子,蘿卜,雞蛋,水果,籃子,從維持秩序的軍士們頭頂上飛了過來,俘虜們在躲閃著,面露惶恐。
王妟和余麗燕、斡勒妹、兀顏彤也在盡力的躲閃,身上都挨了好幾下,頭上也頂著菜葉子,有些狼狽。
劉平叔在城頭上大聲喝道,“放肆!住手!看不到康王殿下在這里嗎!”
城下瞬時安靜了,東西不再紛飛,反正也都砸出去了,人們都往城上看,只見康王殿下鐵青著臉也在往下看,有人施禮道,“大王,這是你的命令嗎?”
趙構高聲道,“是孤的命令,怎么樣?剛才是誰說的那么難聽?什么金國公主,什么小寡婦?她們已經是本王的人了!”
有個年輕人問道,“剛才我可不是砸她們,難道大王你想饒過他們嗎?我哥哥和妹子那年……就死在他們手上!”
又有個人說,“房子是他們燒的!”
“大王你被他們此時的順從蒙蔽了嗎?不怕他一轉身再殺回來。”
“他們無惡不作,和他沒什么道理可講。”
趙構不說話,與劉平叔沿著馬道下了城,人們紛紛讓開了,王妟緊咬牙關默不作聲,康王指著她對眾人道,“她雖是金國公主,但十六歲便離開了上京,在淮河上砍過金兀術,隨本王去韓州救過人,緊要關頭沒有過一次退縮和游疑。”
人們看著王妟,好像臉色好看點兒了。
康王又指著余麗燕說道,“她是遼國的公主,身上也有破國之仇,她在韓州射殺了西路金軍副元帥婁室,又在鞏縣射死了設野馬。”
有人嘆道,“設野馬!”
康王又指著斡勒妹道,“她在遼河上多次在吳乞買面前替本王掩飾,不然的話我可能早就暴露了形跡,可能就回不來了。”
又指著兀顏彤道,“她曾是吳乞買的元妃,在大船上吳乞買以太上作人質,若不是她,我沒有機會在敵眾我寡的情形之下拿住吳乞買。”
人們恭謹了許多,垂手而立,往后退了幾步,被提到的四個人臉上掛著感激。
又聽康王說道,“在世間劃分敵我的不是什么地域,而是同道為朋,得道多助,如果我們不選擇原諒他們,便須以血還血,如果要寬恕,你也得先做個勝利者,只要勝利了你怎么做都有資格,父老們不該堵在這里吵嚷不休,人人要為戰勝金軍出一份力氣,去做你該做之事。”
康王指著三百金俘道,“讓這些人進城是孤王的主意,不知父老們肯不肯給我這個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