斡勒妹一邊看信一邊猜,吳娘子應該是斷定趙六姐比較滿意了,又不想太鄭重其事,和同樣去過韓州的張憲半真半假的問一句,也說不上太唐突。
可是等張將軍回味一下這句話的意思,自然一下子想到了軍規,腦子轉的再快也得容個眨眼的功夫,這在吳娘子事后看來已經算該死的遲疑了。
此時張憲來不及替自己辯解,趕快找人要緊。
斡勒妹看到這里,覺著最后事情一定很圓滿,康王送走岳大帥,騎馬返回時才看的信,如果六帝姬最后也沒找到,康王當時便應跳起來,回府后哪兒還有心思與尹先生喝半宿大酒。
她覺著身上冷,又不想搬開康王的胳膊爬起來,怕驚動他發現自己偷看,便伸腳將不遠處的被子勾過來,拿一只手拽住,又用兩只腳配合著將它抖開,再輕輕的蓋到兩人身上。
康王熟睡如舊,她接著看信。
斡勒妹認為應該是六姐的反應有些快了,隨后應的那句“九嫂開玩笑”是掩飾之語,分明將接下來的談話封死了,不過吳娘子當時的尷尬可想而知。
吳娘子在信中沒責怪六姐,只是自責。
斡勒妹很奇怪,一向處事精明的吳娘子怎么會犯這樣的粗心之失,沒料到六姐的反應,如果是斡勒妹去送六姐的話,估計也不會這樣問。
郾城駐屯了西岳大軍右軍軍部和張憲的兩千親軍,其余各部人馬往北駐扎到了襄城、臨穎,往東到了西華和商水,范圍如此之廣,趙六姐飛不那么遠。
張憲率親軍到城南城北尋找,到處都有眼睛,線索有的是,很快便已鎖定。
他不露面,先找吳娘子求援,吳娘子問張憲,“到底什么意思?”
張憲不好意思的說,“大帥的軍規一向不容兒戲,尤其是這方面!即使如此屬下好像也沒敢遲疑多久啊,康王和大帥若不同意此事的話,吳娘子怎會親自前來?這么多的好甲又怎么會唯獨便宜了我右軍?”
吳娘子說,“算你明白,只能說你沒想到還有更大的便宜!怎么樣?你必須給我個準話,我才好去見六姐的面。”
張憲說,“大丈夫所求的無非建功立業封妻蔭子,余事沒功夫婆媽!天降西施誰往外推誰是傻子!軍中絕無戲言!”
商河是穎河的重要支流,十月時流水寬急冷冽,城外四五里遠,駝峰崖上下是一片濃密的林子,林下的河中浮著一只小船,漁夫站于船頭,一邊撒網一邊唱:“流水自商周,金鱗古今游,太公拿竿釣,難怪早白頭,哪像我撒個天羅網,一下子網住個美——人——魚,”
他不唱了,網也不收,看到離水面兩三丈高的崖邊站著個妙齡女子,也正在往下看他,他喊道,“嘿!小娘子你自己在這里做什么?可別在我這段尋短見!”
女子道,“尋短見還須你說了算,也不須你救,你不用怕。”
漁夫說,“救你干啥?瞧你的長相和打扮一定是大戶人家的人,而且一定不會織布,不會養蠶喂豬,也不會織網縫補丁,我是怕以后還怎么在這里打魚。”
女子道,“你要是不嫌棄,就領我回去過日子也行,”見對方站在船頭無動于衷,她又道,“在你們眼里我就這么一無是處嗎?”
漁夫瞧著她說,“就算是吧,不救你良心上過不去,救了還是累贅,耽誤我打漁,帶回家一年的胭粉錢至少多花幾十個大錢,萬一斷我個藏匿人口,我的船可就保不住了。”
女子道,“那你起開點,我要跳了!!”
漁夫半是逗悶子半是拖延,“你會包餃子嗎?不會?知不知道魚的苦膽長在什么位置?也不知道。依我看你還是趕快回家吧,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不好嗎?你跳下來我得救你,渾身濕漉漉的叫我怎么處置?弄不好就是個非禮啊。”
恰好看到一幫持箭挎弓的女兵出現在女子身后,漁夫說了聲,“快看看我推斷的怎么樣?官司這么快就找上來了!”
說罷收了網,一溜煙兒的駕船走了。
吳娘子沉著臉對她說,“我知道六姐是個果斷人,今天看著你跳!”
斡勒妹看到這里不禁暗自發笑,也有些替吳芍藥后怕,要是趙六姐在郾城有個什么閃失,看她將來怎么和九哥交代。
假定張憲不同意的話,康王會是什么反應?還有沒心思喝酒侃大天?
大敵當前,張憲就算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都統制,堂堂的九大王恐怕也不會善罷甘休,那可就真要出大麻煩了。
所以吳娘子接下來的安排看似很不對勁,大王看到她自做了主張,竟然也沒什么異常的表示,那就是也認可了這樣的安排。
按著常情以及事先的計劃,吳娘子應該和六姐等人回臨安一趟,見見太上和幾位太后。
但是趙富金很執拗,根本不想回去,哪怕這就起身返回安康也行。
當年她和所有的宗室是從汴梁出走的,臨安的普通百姓也不知道六帝姬是什么模樣,何苦主動去露臉。
吳芍藥終于轉過彎兒來了,對她說,“不去又不行,也就是以什么身份的問題……如果西岳華山大軍右軍都統制的夫人怎么樣?”
六姐說,“我娘家沒在那兒!”
吳娘子說,“那好辦,我知道你婆家也不在那兒,那么由本閣份拉著張夫人離開郾城將軍府去臨安也不大合適……”
六姐說,“那就快回安康吧,九哥盼著你呢。”
吳芍藥說,“你這個多事的精,我恨不得一天就把你推出去……要是張都統按著康王殿下的命令,去向太上回稟一下河淮和陜州軍情很正當,以示九哥對臨安的重視,這樣可行?”
眼下河淮平靜,右軍在郾城的布防也沒問題,看起來張憲離開些日子應該沒事,但吳娘子不能再走了,只能留在郾城替張都統打打短工,等張憲回來以后才方便離開。
吳娘子將帶來的二十個侍衛撥給六姐十個人,帶上她寫給邢秉懿的信,相信換作邢秉懿在六姐和太上太后之間穿針引線,一定比她做的更好。
身邊的侍衛越分越少,吳芍藥讓她們回來時,至少要拉兩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