斡勒妹執意外出,獨自一人在府中的等待是真的太冷清太枯燥了,如果再加上無窮無盡的思念和擔心會怎么樣。
看看她自己學寫的這四首詩已經有模有樣,基本的法則和對仗還算工整,雖說個別的詞句看上去還有些稚嫩,里面流露出來的真情實意卻著實感人,一景一物都聯系著康王。
此時康王滿腦子都是回憶,他不像余麗燕表現那么直接,出行陜西前斡勒妹和他表示過,想隨他一起去,但趙構毫不猶豫的不同意,又不是去陜西玩兒,怎么能帶著她呢?
此時回想和斡勒妹的告別也太漫不經心了,她出城相送時有很多人,康王連額外的話也沒單獨和她多說一句。
事發后,尹先生曾經親自帶人去巡過一遍,此時王彥又去了,消息還沒傳回來,康王對余麗燕說,“我們也去找,把兩個使女都帶上。”
康王找他的金雀開山斧,使女囁嚅著道,“斧子也丟了。”
斡勒妹要外出,讓隨行者帶上金雀開山斧,“要進山就得帶著開山斧,在半路上正好砍一砍棘荊,”出行的人不敢違背,不知道斡妃要去什么地方。
余麗燕對康王說,“我懂她的心思,不想出府時把它扔在家里。”
尹待檄忙于鑄劍和操練預備役,當日得知斡妃要外出時,感覺她要去的方向不會有事,還特別給她派了人隨行。
見康王和余娘子出府,尹先生也要跟著。
康王道,“先生年事已高就不必去了,練軍鑄劍也需要人盯著,城中更少不了人照料,王刺史有了消息盡快告訴孤便是。”
尹先生精通易理,康王臨走時還想問問結果,但見尹先生心思亂的可以,恐怕問多了也無宜處。尹先生率眾人出城迎接他時已經有言在先,第一個說斡妃薨了,那就是對結果早有判斷,此時不便強人所難了。
可是趙構得親自去找找,出城踏過西城橋時,他想的還是斡勒妹,想她自大海邊上船以來的變化,從茫然無措希圖自保,在船上婚宴時的表現,偷偷資助四王妃逃走,再到他去陜西前的那一段,全都歷歷在目。
她和所有人都不同,余麗燕還有個不著調的爹,從來沒聽斡勒妹主動提過她的親人,但她要掙脫過去,比余麗燕要難的多。
她在痛苦中分割過去,適應現實,謹慎的判斷出路尋找倚靠,一但認定了在舉動上又毫不猶豫,不加掩飾的表露風情。
趙構在拿著牛角梳給她刮后背時,聽她口中發出的那個“嘶——呀——”的聲音很明顯就有夸張的誘惑含義,還拿下巴硌著袖子褪著半截兒的胳膊,扭頭臉笑問他,“難道大王之前就不舉不譽了嗎?”
他和余麗燕等人過了河,沿著當日的路線走,往東十多里遠的山坡上就有幾乎摘凈的桔樹,只在十分高挑的枝頭掛著亮黃的幾顆,兩個使女說再走。
人們騎馬入了山,余麗燕問,“她沒說要去哪里嗎?”
一個使女道,“我們挎著籃子,有人給扛著斧子,沒人好意思一遍遍的問去哪里,斡妃娘子很少有的高興,我們也就是陪同爬個山,只要斡妃娘子不說累我們不便多問,不然就好像我們先走夠了似的。”
三個女子在前邊走走停停,尹先生派的幾個人找著斧子在不遠處跟著。
使女告訴康王,當時她們在哪兒停過,斡妃娘子望過哪里,說過什么話。
斡勒妹邊走邊望北面的大山,總是離著很遠,行程一步步往北方深入,路也不好走,偶爾真要用到斧子,山坡上的野桔樹時有遇到,樹尖兒掛的果子摘下來酸的人皺眉。
斡妃說,“頭昏腦脹時就吃這個才好,榨了汁更好”,但她又不叫多摘,主要是登山。
在她的一首詩中,趙構其實已經猜出了她外出的意圖,雖然說不一定能望得見“秦關”,但她希望遇到從北邊山那邊來的人,陜西那么大的戰事不可能一點動靜都不知道,她可以打聽一下陜西的事情。
再走就到了洵水河邊了,使女們告訴斡妃,往下游去幾十里,河對岸就是洵陽城,要想登到秦嶺的主峰簡直太遠了,除非往北一直走到洵水河的源頭,它就是從主峰上流下來的。
扛斧子的人說,“源頭就是條小溪。”
別的不必多說什么,看看此處的洵水河已經深陷到了山澗里去了,看不到河面但是聽它從澗底傳上來的咆哮的水聲,也能猜到它離小溪的樣子相去甚遠。
這個季節山里很少有人,遇到的都是當地的樵夫獵戶,已經午后了,斡勒妹和這些人吃著干糧,指著上方不遠處的一塊突出的石崖道,“那里就有棵野桔樹,我們去看看,然后就回城吧。”
爬上去后眼前開朗,山澗的對面有一條小道,這棵野桔樹長在突出去的石崖邊,枝杈子往山澗的虛空中伸出去,靠里的已經摘沒了,但最外面的幾根樹枝上掛的果子還很多。
有人說太危險了,別摘這里的吧,要摘的話斡妃娘子你別上去,讓我們去。
斡勒妹說,“你們不知道我小時候最能爬樹,身子輕可以爬到很細的枝頭上去,最后一次了讓我試試。”
人們拗不過,提示她別爬太高了。
斡妃娘子這次出行是有備而來,著裝很利落,很輕松的便爬到了兩三個杈子上去了,伸手摘了兩只桔子丟下來,然后又往上爬。
底下的使女擔心的說,“別再爬了,千萬別爬到外面去!”
斡勒妹聽勸,不往危險的地方去,攀著樹枝往對岸看,又向上爬了三根杈子對底下說,“對岸小路上有人來了,一定是從北邊來的。”
下邊的人看不到對岸,但此時已經不擔心斡妃了,她確實很能爬樹,她不摘桔子,望著對岸說,“來了六七個人,一定是遠道來的,還有一匹馱東西的馬。”
她在樹上耐心的等著這些人走近,樹下的人仰著脖子看她,聽不到對岸的動靜,一會兒聽斡勒妹開口問,“幾位大哥,你們是從北邊來的嗎?”
再往兩三丈遠的對岸看,野草后的小道上出現了幾個人的身影。